沿途鹤言只睡了个把时辰,他醒来就因即将再见公主洺漓而兴奋再无法入眠。
车窗外闪过的山河之景,却在心事重重的柳文和看来是残破不堪。
本问鼎万国的大洺之所以会有今日即将被各位封疆大吏割据的趋势,归根结底都是君王两年前的一道旨意。
总督拥有募兵且调动的权力,同时本该由君王任命的这个职位也成为自主禅让。
自行削弱王权的做法令各位总督很是费解,同时藏匿着野心的他们都以奉召为由开始。
“进了王都你也算得上是半个诸侯了,言谈举止不能再像先前那样轻浮懒散。”
“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那我就暂时收起自己的桀骜。”
在心底已将最后的王室的尊严蹂躏过千百次的鹤言点了点头。
进入王都后又堵在路上许久,直到金碧辉煌的皇宫近在咫尺,鹤言才舒展起自己久坐不动而僵硬的身体。
明明各种势力在大洺暗流涌动,但眼前的宫殿却仍绽放着漫长绚丽的历史底蕴。
些许执剑持枪的精壮之侍卫于烈日下守在玉石所铸成的宫门两侧。
他们个个都露出凶煞的表情,可鹤言再对这些人的本事再清楚不过。
毕竟他自己就是位夜闯王宫且安然无恙的拜访者。
护卫队长拦住了他们,而柳文和只是放下车窗露出半个侧脸,那人就立即挥手示意放行。
厚重的玉石宫门从中涌现出裂痕,紧接如同裂为两半般朝着各自的一边缓慢后移。
驱车进到门内,宽敞的康庄长道映入了鹤言的眼帘。
两侧整齐排列的大洺龙旗随风曳动,同时发出宛如鸣雷噼啪的威严响声。
将车停靠在了门后空旷的停车场后,柳文和对鹤言讲述起朝拜君王的规矩。
“这条路狭长的道路尽头便是朝殿,只要是大洺的臣子,无论何止都要从此开始步行。”
头一次来时太过匆忙,这次鹤言打算好好游览一番硕大的王宫,也就自然无心听取柳文和教导着的礼仪。
被柳文和带领的鹤言在进寝宫后四处张望,他不由感叹起王室的奢靡。
“这里就是君王的寝室了,你就在此等候,等我叫了你再进来吧。”
柳文和嘱托道,随后便轻敲几下房门。
“是柳大人吗?”
宛如夜莺的低沉女声动听至极,将这声音一直铭记于心的鹤言,在他的脸上明显可以窥察到一抹难以令人解析的笑意。
“是的,忘川洲总督柳文和前来向君王述职。”
“爷爷已经等您许久了,请进吧。”
少女准许了柳文和的入室请求后,他便推开了房门。
通过敞开的门缝,鹤言看到了床前一刻也不敢离开,同时拥有倾国绝色,羞花盛颜的公主殿下。
宛如白雪的脸庞缓缓转过来,在洺漓望向柳文和的时刻,也将男人收入眼中。
在那刹,无暇闪烁的明瞳骤然放大,如天使高贵的容颜也挂上了哀伤。
“他怎会…”
察觉到公主神色变化的鹤言会心一笑,因为公主的神色变化表明她还没能忘却与定下誓约的变革。
“文和啊...你终于来了...”
身为君主的老人似乎比当初鹤言见他时要精神许多,可他自己却心知肚明,这是自己即将下世的回光返照。
“君王,您...您怎么病至如此了!”
一向以沉稳自居的柳文和扑通一声就跪倒在老人的身前。
“洺漓啊,你就先出去吧。”
“好...那爷爷,我就先出去了。”
待公主出去并带上房门,令她深感不安的鹤言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我就快不行了,此次叫你是想向你托付一切。”
自知已经时日无多的老人衰哀的叹了口气。
柳文和掩面而泣,他看着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君王已病入膏肓,怎能不为之悲痛涕零。
“你是个正人君子,一生都光明磊落,也只有你,还在进着一个臣子该有的忠心。”
老人用自己好似随时都会闭上的双眼,深沉的凝望起在床边痛哭流涕的男人。
“这些年在忘川洲,你也吃尽了苦也受尽了累,我早就该提携你到中枢的,如此我大洺也未必就会走到这危崖边上。”
“君王!那旨意究竟是何人所为?”
“是西北的几个总督联合中枢重臣,还有在我身边一直替我处理政务的那个畜生,他们绕过了我,擅自将矫诏发给各洲总督。”
“他们怎敢如此!”
悲愤的柳文和大声呵斥。
“其实真正应该要怪罪的是我自己,去看看那个抽屉里。”
柳文和赶忙拉开发颤手指所示意的那个抽屉。
在其中静静躺着的是竟有着“罪已诏”三个醒目大字的诏书。
“是我无识人之能才会断送了这个国家。我甚至还动过想要将公主洺漓下嫁于他,好让他精忠侍主的协助洺漓治国...可谁料,他竟是匹狼,这狼还是我亲自放进来的。”
痛恨着自己的老人咬牙切齿,一旁的柳文和也悲愤交加的嘶喊着。
“等我下世,他们就会揭竿而起分裂我大洺。我自知时日无多,你此次离去,你就带上洺漓去忘川洲避难吧。她若能作为一个普通女孩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九泉之下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君王,您是不会有事的!”
“就让我在闭眼前,最后听听忠臣的述职吧。”
老人如此说后便缓缓躺下了身子。
而在门外,鹤言正凝视着眼前貌若惊鸿却一直不敢将视线放置在自己身上的公主殿下。
“再见到我很意外吗?公主殿下。”
男人主动开口,洺漓点了点垂下的脑袋。
“我即将就会接替柳文和成为大洺的封疆大吏了,不知道这次的诚意足够让你安心了吗?”
“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