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荀嬛消息,赵荑知道大奶奶那里被挑拨,恐会生事端。她唤来荀珍,和她说大奶奶可能会派人来接她们姐妹回去。荀珍两眼泪汪汪地盯着赵荑,嘴唇紧抿着不说话。看着小女娃泪眼婆娑的样子,赵荑心里也很难受。
她最初接了荀珍、荀婉过来时,让婢女仔细查看过,发现两个孩子身上都有伤,耐心问了才知道是大奶奶王氏掐的。荀珍大些,断断续续讲了王氏的事情。原来因为一直没能生出儿子,本就性子暴躁的王氏脾气更加不好。她甚至曾请了道婆做法,道婆说两个女儿占了她儿子的运道,至此两个女儿更加不得王氏喜爱。及至大爷出事,王氏疯魔起来常常责打两个孩子,孩子怕极和母亲呆在一处。到了漻园,赵荑事事关爱,孩子才真正感受到温暖。
虽然很不放心,但赵荑没理由阻了大奶奶接两个孩子回去。不过她和荀珍说,若想回了王氏那里,她会时常派人去看看;如果想继续留在漻园,则需孩子配合。荀珍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漻园。赵荑点头,细声交代了孩子需要做的事情,荀珍点头答应,眼睛亮晶晶的。
很快,大奶奶派人来接荀珍、荀婉,言辞刻薄,赵荑只做充耳不闻。
接走的当晚大奶奶房里就出了事。
老侯爷的贴身常随荀放在二门附近被一个跌跌撞撞一路疾奔的婆子撞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被婆子一句接一句的救命惊到了。细细盘问,才知道大奶奶打了两个孩子,孩子吓得抽搐过去,婆子赶着寻府医。既然事关小主子,荀放就不能不理,急急帮忙。等一番折腾下来,老侯爷哪里还能不知道。
老侯爷得知大奶奶自己折腾,又惊到了孩子,气得大发雷霆。他直接找了管家的二夫人孙氏,吩咐说不准大奶奶靠近两个孩子,如若大奶奶再折腾,直接关进府里的小佛堂。随后两个孩子被径直送回了漻园。
进了漻园,荀珍拉着妹妹直接扑进赵荑怀里,嚎啕大哭。如果不是五婶娘让她装出被惊到的吓人样子,又安排好了婆子惊动曾祖父,她和妹妹还不知道会被母亲怎么责打。
“好孩子,不哭!有五婶娘呢!”赵荑搂着两个哭到不能自已的孩子,心里也是酸涩难抑。女儿就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么?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会如此折磨!这样的人还是人么?
周氏听婢女说了大房的一番折腾,心里的郁气才觉散了。大房不好过,她觉得日子舒心不少。
“你女儿不错,好好当差!”周氏难得心情不错,夸了连妈妈两句,当然赏银一如既往的没有。
“都是奴婢该做的。”连妈妈急忙行礼,然后缩到一旁。
周氏看了看她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一个奴才,夸几句就是给了最大的脸面。
连妈妈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却全然不似以往。五奶奶的一招将计就计实在是妙,既了结了大奶奶对两个孩子的拿捏,让孩子得了逃脱,也让周氏自以为计谋得逞,洋洋自得。捏了捏荷包里的几锭碎银,连妈妈心下更安。五小姐转交给她银子的时候说,五奶奶交代若有需要用银子打点的,不必心疼了钱;只要她用心做事,绝不会亏待她和她的孩子。连妈妈心里赞叹五奶奶做事大气周到,更生了死心塌地跟着五奶奶的决心。
那边孙氏也回了自己院子,坐下来连喝了两盏茶才算缓过了冒烟的嗓子。
“你说这大奶奶是不是疯了!”孙氏一想到大奶奶那副鬼样子还觉得气闷。“就算不是男娃,也是她自己的骨肉。好好养着,将来哪个嫁得好了不是她的依靠!”
“大奶奶是一时着相了。”碧螺轻轻给孙氏顺着背。
“她哪里是着相了,她就没正常过!”孙氏哼了一声。“以往听过一言半语,说大奶奶待珍儿和婉儿不好,我也没往心里去,想着再不好也是亲娘,呵斥两句罢了。可今儿个你看,那俩孩子身上的疤痕,哪里是一日两日留下的?亏得她还自诩出身书香世家,她那着作郎的老父知道且得呕死!”
“如今大爷没了,大奶奶这样恐怕早晚要出事。”碧螺垂着眼睑。她在孙氏身边日子不短,自然不会以为孙氏就真的是个正直良善,真心疼两个孩子的。
“唉!她也是可怜。”孙氏示意碧螺把额前的抹额解下,说:“可事情已经出了,总得往前看。她若真有心气儿,就在大爷出殡时候和大爷一起去了,也是贞洁烈妇。这么折腾算什么劲儿?她这哪里是情义,不过自己心里过不去,平白折腾大家一起跟她受罪才觉得舒服罢了!”
碧螺觉得孙氏这话说得极对,可又不能说主子的不是,所以只能笑着说:“若人人都似太太一样通透,这府里哪里会有那么多糟心事儿了?”
“唉!我哪里是通透?”孙氏忽然叹了口气问:“二老爷昨晚可回来了?”
“没有回来。”碧螺给孙氏换抹额的手微微顿了下。
“怎么又没回来?”孙氏皱眉,“外院没递话儿进来么?”
“递了话儿进来,说老爷和几个关系亲近的监门直长喝酒,喝多了坊门已关,就回监门府了。”碧螺手下不停,把孙氏鬓角的发丝捋顺平整。
“怎么又喝酒?”孙氏郁郁地说:“喝酒也不能忘了时辰啊!”
她抬手拉住碧螺还没从她发上拿开的手,说:“二老爷回来,你和珍眉多往他身边去,总是如今这样可不行。”
碧螺羞红了脸,只低低应着,心里却满是苦楚。二老爷好酒,回来常常醉醺醺的,就算她和珍眉再主动,也得二老爷能行才可以啊。
服侍孙氏躺下小憩,碧螺出了内室,倚着房门,望着远远的天发呆。
她做通房已经两年,只盼着能生下一儿半女,这样她的日子才能有指望。可如果没有孩子呢?她忽地打了个寒战。成了主子的人,再想许个条件好些的已大不易。主子跟前得脸的哪里会要她这样的?多半会被配给一个主子眼里赏了媳妇算是恩典的、只知干活的憨子。跟了这样的人,哪里会有好日子可奔?这人如果脾气好些,日子还好;如果脾气暴躁,那日子可怎么熬?小姐妹从家里回来,说遇到了二老爷以前一个通房,二十五六的年纪,脊背佝偻,满脸憔悴,看着有四十不止。那通房就是因为年岁大了,又没生下子嗣,直接被赏给一个庄户。那男人就不是个人,床上、床下各种折腾,生生把人折腾得没了人样儿。她已经二十岁了,还有几年时间?指望主子可怜么?二太太在所有人面前说出的话都好听极了,可她近身服侍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从她嘴里出来的话,没一句能信。人常说心如蛇蝎,可碧螺觉得放在二太太身上都是夸。二太太哪里有心?那是个画皮下掩着獠牙的主儿。她没用了,二太太扔她和扔片破抹布不会有分别。
看着远远的、空旷的天,碧螺只觉满心悲凉迷惘。她的未来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