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的神魂附着于那尾金色锦鲤身上,逆流光阴长河,直至寻到那块水中沚。
张衍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像是真的变成了一条鲤鱼,在河中逆流而上,直至寻到一小块陆地。
张衍停止游动,看见上方垂下来一根笔直银针,坠入河中,荡起些许水波。
张衍习惯性吐了个泡泡,绕着那根银针摆尾悬游,好似受到某种指引,又好似本能般,他张大鱼嘴,死死咬住那根银针。
上方忽的传来一阵拉力,将他径直拉出水面,溅起数道水花。
跃出水面的瞬间,他才蓦然发现,这哪是一小块陆地呀,而是一座小山。
一个老道士正坐在半山腰的一处道观中,手持一杆极长的碧绿鱼竿,笑呵呵地钓鱼。
而自己所咬住的那根银针,其实是一根直直的鱼钩。
“愿者上钩。”老道士长笑一声,手腕一抖,便将他甩了上来,轻轻握在手中,“让我看看钓上来个什么?”
张衍看着这个老道士,疯狂在他手中扑腾,甩着鱼尾。
老道士一点那尾金色锦鲤的鱼头,牵引出张衍的神魂,又将锦鲤丢回光阴长河中。
“哦,原来是我的狗徒儿啊。”老道士敲了敲张衍的脑袋,眉目含笑。
“师……师父?”张衍眼眶泛红,试探性的喊道。
“不然呢?”老道士依旧是那一身破旧道袍,轻笑着看着他。
“师父!”张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难掩激动,死死拉住师父的大袖,不肯松手。
“好了,好了,赶紧松手,起来。”老道士笑道,想要扶起张衍。
张衍满眼含泪,拼命摇头,一直跪着,死活都不肯起来。
老道士轻笑着,再要去扶他:“狗徒儿,起来吧。”
张衍跪在地上,开始猛猛磕头。
“嘶……”老道士收敛笑意,眉头微皱,“起来。”
张衍还是不肯起来。
老道士再也忍不住了,一脚将张衍踹倒在地,不耐烦道:“我给你点颜色,你还真灿烂上了?给你点笑脸,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最后一句,赶紧起来,要不然就哪来的滚哪去。”
这才是好师父……张衍破涕为笑,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乖乖站在师父面前。
老道士点了点头,示意张衍跟着他,转身便向道观里面走去。
张衍急忙跟在后面,不敢再惹师父生气。
老道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半躺在了那个小竹椅上面。
张衍颇有眼力劲儿,急忙蹲到师父身边,慢慢晃着小竹椅。
一边摇着竹椅,一边小声问道:“师父,这是哪里啊?”
老道士双手拢袖,眼眸微闭,这才满意点了点头,答道:“光阴长河中,某时某刻的太平山中。”
张衍没听明白:“什么?”
“你可以理解成,咱们现在身处过去,就是……”老道士解释烦了,丢下一句,“算了,真笨,你自己悟去。”
张衍又问:“是那张符箓带我来这的?”
老道士一提起符箓,来了精神,故作咳嗽几声:“嗯,没错,那张符箓是你师父我绘的,名为:尺素溯源符,可以带着你的神魂远游光阴长河,来到此时此地见我。”
张衍知道师父想听什么话,急忙奉承道:“我师父真厉害!符箓绝顶!术法通天啊!”
老道士嘴角勾起笑容,问道:“你如今怎样了?”
“救了许多人……”张衍说着说着便不说了,小声道,“师父,我想回山上去,好好陪着你。”
老道士被这话逗笑了:“当初可是你自己要死要活下山的,怎么?反悔了?”
张衍眼眶泛红,轻轻点头,不言语。
老道士手指弯曲,轻轻敲着竹椅把手。
张衍急忙将脑袋递了过去。
老道士轻轻敲着他的脑袋,喃喃道:“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呀。”
“狗徒儿,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你要走的路,比我长;你要做的事,比我大;你的境界,更要比我高。”老道士轻轻笑着,“这才配当我的徒弟嘛。”
张衍低着头,不说话。
“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师父已经为你铺好了后路。”老道士站起身,豪气干云,大笑道,“终有一天,我的徒弟会手握十道雷霆,站在这三千大道之巅!”
“终有一天,你张衍!会向我的祖师!问道,论道!”
张衍跟着站起身,问道:“师父的祖师,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大平国师吗?”
老道士自豪笑道:“我的祖师,是当今天下第一!”
“他,什么都是天下第一!无论是修为!剑道!术法!炼器!丹药!符箓!他都是天下第一!”
“我的徒弟,不弱于祖师!”老道士远眺万里山河,大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张衍回答的也是干脆利索:“没有。”
老道士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没好气道:“又没让你做到,让你有点信心而已。”
张衍又捂着脑袋蹲了下来,委屈道:“我怎么可能比祖师强嘛。”
老道士又坐了下来,自嘲一笑:“呵,想来也是啊,我的那位祖师,可是一人五合道啊。”
老道士转而又问道:“那是否有信心,合道法则,跻身十万法境,给师父长长脸?”
这次张衍没有再拒绝,而是拍着胸脯保证道:“绝对跻身十万法境,然后再回来让师父看看!”
老道士反手又是一巴掌:“净说大话。”
“为什么又打我?”这一巴掌挨的,张衍怎么也没想到,瞪着眼睛,哑口无言。
师父与那个老太监,就在打自己的这一方面,真的很像,难怪可以成为好友。
老道士笑了笑:“师父手痒想打徒弟了,还需要理由吗?”
张衍摇头笑道:“自然是不需要的,师父想打便打了。”
“师父自然是相信你的。”老道士也摇着头,感叹道,“可惜是看不到你跻身法境的那一天了。”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打你了,以后……”老道士眼中只有无奈,笑了笑,“我……没有以后了。”
张衍的笑容忽的僵在脸上,又见师父的喜悦,让他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他的师父,已经走了。
他的神魂远游光阴长河,才至此时此地,那么师父现在那只是一具神魂而已。
不!他感觉的到,师父现在连神魂都不完整,只是一缕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