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实不能不吃惊,因为这四匹马搭眼一瞅就能知道,无一例外,都是少见的骏马。
在怀德县城北门外马市的时候还只有三匹,而且还卖出去一匹。
这咋又变戏法一样多出来两匹?
更令韩老实无语的是,其中一匹马身上的套包都没摘,显然之前是在拉勒勒车——这,这是暴殄天物啊,这等好马竟然用来拉勒勒车?
见到三个女人正在抓紧时间套车,韩老实劝道:“带着勒勒车走,不擎等着让人撵上吗?”
“对哦!”
“这老小子挺有脑瓜,车不要了!”
“酒带走!”
三个女人把枪背在身上,分别从勒勒车上抱起一坛子烧酒。
然后又都从车上拎起来一个大口袋,搭在马鞍子后边。
飞身上马,三姐妹一人一匹。
还剩下一匹带套包的拉车马,只见其中一个女人拨转马头,左手抱着酒坛子,右手牵起了马缰绳,而她骑的马连缰绳都不用抓,全凭两腿控马,显然对自己的骑术十分自信。
两腿一夹马肚子,就要出发了!
韩老实原本还在兴致勃勃,想当然的以为现在有四匹马,那指定就是一人一匹,远走高飞。
万万没想到啊,人家根本就没有分给他一匹骑的意思。
这扯不扯!
问题是追兵在即,性命攸关,韩老实顾不得矜持,疾步上前扯住一人双马的女人袍子下摆,“哎哎,等等再走……”
“我说,你这老小子怎么上手了呢?耍牛虻是不是?”
“削他个瘪犊子!”
“扇他耳光!”
韩老实哭笑不得,“我不是——我没有,那个啥,你看哈,我这没有马骑呢……”
“说的啥话,你没有马骑,找我们有啥用啊?”
“对哦,老小子虽然给了我们十三块现大洋的定金,但刚才不但耗费不老少子弹,现在还得白扔一辆勒勒车,扯平了吧!”
“就是呗,俺们又没吃过你家的糜子糕……”
韩老实被三个草原女人呛呛得头晕脑胀,感觉这三个女人的想法简直是奇特到家了,冒着巨大风险,在枪林弹雨当中费劲巴力的把他救出来,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却连一匹马都不肯让出来,把人直接扔在这里。
这不是纯纯无用功吗?
没十年脑血栓绝对干不出来这事儿!
问题是韩老实毫无办法应对,又不能拔出左轮枪硬抢,人家刚才帮兵递枪,回头就干这没品的事,那还算人吗?
三个草原女人见到韩老实无话可说了,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狡黠笑容。
“这样吧,我们可以把马给你一匹,但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
韩老实大喜,“啥条件,没问题,咋都行,只要能有一匹马骑!”
“跟我们回草原,一起放羊!”
“搭帐篷!”
“生孩子!”
韩老实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嘴巴都合不上了,张得老大——不是欢喜的,而是吃惊的,这是何等虎狼之词?
三个女人见此,笑得花枝招展:
“逗你玩的!”
“老小子想得挺美!”
“不要脸!”
韩老实就差给她们跪下了,怀德韩家的扈兵眼瞅着是要进行迂回包抄。所以,能不能别扯犊子了?
三个草原女人终于说出了真实要求:“把你背着的那杆枪给我们,换马!”
“这枪针不戳,我们三个换着用!”
“对,谁让老小子没有现大洋呢!”
韩老实听到她说“现大洋”,一拍脑门,暗中大骂自己: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把背着的皮兜子取下来,打开之后里面就是一摞摞的现大洋!
“谁说我没有现大洋?不但有,而且有,不是每匹马二百块现大洋吗?我买一匹。”
三个女人狐疑的看着他,又端详了两眼皮兜子,“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不是抢来的吗?”
“老小子拿我们当什么人了?”
“不义之财!”
韩老实直接把皮兜子递给她们,“这是四百块现大洋,一匹!”
女人们飞快的夺过皮兜子,掂了掂重量,“数量不对,没有四百块,少了一块。”
“少了一块!”
“大骗子!”
韩老实仔细一想,可不咋地,之前在路上确实陆续花了一块现大洋,其中单单是给那个小媳妇就有六个银角子。
问题是:她们用手颠颠重量就能发现?
真是牛掰!
“三位女菩萨,我这现大洋确实少了一块,以后再见面指定给你们补上,补一百块!”
三个草原女人听了有些受用,眉开眼笑:
“成交,马是你的了!”
“老小子还挺大方。”
“再见,一定会再见的!”
三个漂亮的草原女人打马如飞,不过很快其中一个又踅了回来,扔给他一个布袋子,“接着,有用!”
然后就华丽丽的走人了……
韩老实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小半袋子精料,还有四块糜子糕。
把袋子口扎上之后,搭在马套包上,也飞身上马。一带嚼子,这匹原本用于拉勒勒车的枣红儿马“唏溜溜”暴叫一声,撒开四蹄,奔跑如飞。
韩老实选择的方向与三个草原女人不同,其目的是要尽量吸引追兵,避免牵连到人家。
他甚至在这中间还故意停下来等待片刻,用SVd狙击步枪挑衅一般的狙杀一个骑马包抄的扈兵,然后才打马狂奔。
这枣红马真的是一匹好马,跑动起来两耳边风声呼呼响动,唯一缺点大约就是没有马鞍子,伴随着马背上颠下颠的,硌得韩老实龇牙咧嘴。
但是该说不说的,这三个漂亮姐妹也真是雪中送炭,得感谢一辈子。除了以身相许之外,其他咋都行。就是帮忙的动机实在是奇怪,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韩老实想破了脑袋也不得要领,索性不去想了,只要能摆脱追兵就行。
这回可真是把韩老实干得卑服的,也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不过也不奇怪,人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自然笼络一些有能水的高人。
但是这怀德韩家该整他们还得整,就是得更加谨慎行事,不能小觑。
等逃过这一劫的,必须复盘一下,仔细想想是哪个环节有漏洞,以至于被包了饺子。
枣红马的四蹄奔开,如同追风逐电,脚力是真好!
一口气疾行能有二十里地,而马肚子都还没怎么见汗,追兵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摆脱了。
然后韩老实就开始东拐西拐的,又走出了能有二十多里地。手搭凉棚,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穿过去一片稀稀拉拉的柳条通,前面出现一座河神庙。
韩老实见了河神庙就知道,这是马上就要到东辽河沿了。
因为这座河神庙挺有名的,别看规模不大,但来历却不小,据说是当年唐朝名将罗通扫北路过此地修建的。
话说罗通行军到此,天气大旱,整个东辽河都断流了。没有水,人和战马都渴得冒烟。于是主帅罗通焚香以告,很快就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沟满河满。
后来,罗通就命人修建了这座河神庙。
此时韩老实的心里算够着底了,只要渡过东辽河,往北走五十里就是吉省吉长道的长岭县,往西走一百多里就是郑家屯。
进可攻,退可守,稳了……
绕过河神庙,韩老实顺着一条道路打马直奔东辽河,走出去不到二里地就是渡口,然而天色已晚,摆渡撑船的应该是已经回家了。
如果顺着河沿往上下游走,虽然应该是有桥,但天色将晚,河沿随处都有阎王笸箩,全是够不着底的烂哈塘子、大酱缸,人一落脚,噗嗤就陷没影,用老牛都拽不出来。
一轮红日西沉,韩老实无奈之下,只能又回了河神庙,打算在河神庙里对付一宿,第二天早上再出发。
河神庙两边全是树趟子,而庙里却早就荒废了,原本大红的庙门已经斑驳残败,前殿供着一尊掉了色的河神像,头上的冠冕只剩下了一半,额头的两个龙角也缺了半支。
看来这香火岂止是不旺,简直就是没有。
把马牵进殿里之后,韩老实搓了搓手。关东春天里的夜晚有些凉,韩老实啥寝具都没有,起码之前马车上还铺一层苇子呢。
于是韩老实出去在树趟子里捡了一些干树杈子,在殿里笼了一堆火;又扯了些荒草,把一半给马搭配着布袋子里的精料吃,另一半则是在篝火烧尽之后,趁着热乎气就地铺上。
此时已经是黑夜,月朗星稀,荒野上的孤狼发出一阵阵嚎叫。
韩老实吃了两块烤热的糜子糕之后,用马套包当枕头,在铺好的草上和衣而卧。
此时他无比想念自己的户外帐篷、保温水杯、鸭绒睡袋,这些都在怀德县城的客栈棚顶,以后早晚要取回来——就如同早晚要取怀德韩家人的狗命一样。
却不知怀德韩家人的狗命不但坚挺,还长满獠牙。
夜色当中,危机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