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行啊,真有两下子,这头剃得相当哇塞。”
“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没想到二迷糊还有这两把刷子呢!”
绺子跟随九月红押送黄金到大院的众人,此时在院子里比比划划的看热闹。
只见靠窗户位置放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胡子,脖子上围了一圈黑绸布。
二迷糊右手一把剪子上下翻飞,如同蝴蝶穿花。
原来是二迷糊正在给人剃头。
而且二迷糊的嘴也不闲着,接过话说道:
“那必须的呀,且不说咱这手艺,就单说这套家伙事儿,剃头刀、剪子——北平城王麻子店的,蚁毛刷子——天津卫候家马刷铺的,毛巾——宽城子王家袋子房的!”
二迷糊一边说着,一边显摆他的那套家伙事儿。
该说不说的,确实是够用。
就是二迷糊的相貌属实有些拉胯,小个不高,两条罗圈腿,小眼叭嚓的。
二迷糊又对坐在椅子上享受免费服务的胡子说道:
“爷台在宽城子开剃头铺的那时候,就你这样的都懒得接待,所以这回你算是祖坟冒青烟,捞着了……”
这胡子不愿意了,反过来呛呛道:
“那你咋还赶大车去了呢?飘行(剃头匠子)虽然是下九流,但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不比赶大车强百套?我猜呀,你就是手艺太潮,把小寡妇的听罗(耳朵)给剪掉了!”
二迷糊嘿嘿一笑,道:
“你咋猜的这么准呢?还真是,所以你要是掉了半个听罗,可一定得担待着点儿……”
胡子听了这话,吓得差点跳起来,但又忍住不敢动,嘴里赶忙告饶。
众人围在旁边哈哈大笑,空气当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时韩老实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胡子们纷纷万分恭敬地问好——确定了,这位爷台以后就是绺子名誉大当家的。
胡子们可怜的脑回路肯定是搞不懂名誉不名誉的,反正就是知道这位爷台以后就是他们的大天。
实际他们乐不得的呢。
自从韩老实出现之后,绺子就抖起来了。
大秤分金银,论套穿衣服,全都肥得流油。
更不用说韩老实的枪马无双。
所以,自从听说韩老实成为绺子的名誉大当家,这些胡子做梦都笑醒了两三回。
这威望,简直是盖了帽了。但凡韩老实咳嗽一声,他们都得研究半天,看这咳嗽当中有没有隐藏着宇宙的终极奥秘……
当然,韩老实也不可能真给他们当领头的,现在完全是被九月红给霸王硬上弓了,所以先糊弄糊弄这小姑娘吧。
正好,韩老实的头发也确实是长了。
看到这二迷糊的手艺不错,于是就想白嫖一回托尼老师。
而二迷糊一听大当家的看中了他的手艺,高兴得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头发剃了一半的胡子一脚踢开,再用袖子擦了擦椅子面。
然后拿着鸡毛当令箭,大喊道:
“咋那么没有眼力见呢,快给大当家的打一盆温乎水过来,洗一洗再剪!”
顶着一个阴阳头、脖梗子里全是头发碴子的胡子,也顾不得难受,张罗着给打水去。
等韩老实洗完头坐下之后,二迷糊给围上一块红绸布,恭声问道:
“大当家的,想整个啥样的发型?”
韩老实脑袋一抽,脱口而出:
“整一个能让你们另一位大当家看顺眼的头型!”
胡子们全乐了。
“那就给他剃一个光头呗!”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老实回头一看,却是九月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人群后面看热闹,正好听到了他的话。
这就有些尴尬了……
话虽如此,二迷糊哪敢真给韩老实剃光头。
先给韩老实的脸型相面,然后拿出十成的本事,开始剪头。
等剪差不多了,还有刮脸、挖耳朵眼、按肩、捶背等一系列项目,全都相当专业。
一整套下来,把韩老实舒服得飞起。
再拿镜子一照,原来是剪了一个大背头,这显然就是上海滩许文强关东分强。
这个二迷糊,确实有点东西!
九月红看了很是欣喜,于是当场赏给了二迷糊两块现大洋。
韩老实忍不住问二迷糊:“你这手艺真不赖呀,真在宽城子开过剃头铺子?”
二迷糊得意地回答:
“大当家的,那还能有假,我开的剃头铺就在日本桥旁边,紧挨着丽春苑,那里的头牌王美伦都是我的老主顾!”
实际二迷糊说得没毛病,因为这时代的剃头铺已经有了面向女人的洗剪吹服务,比如卷头、烫头、染头——不要奇怪,这个时期染头再正常不过,甚至美甲什么的也都已经有了……
但是韩老实却想岔道了,哈哈笑道:
“净扯犊子,王美伦找你剃头?你往哪剃呀……”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九月红在旁边的,于是赶紧打住。
但九月红却已经秒懂,白楞了韩老实一眼,上前一把揪住他就往屋里走。
而这些胡子想笑,却又不敢笑。
过了一会儿,顶着阴阳头的那个胡子问二迷糊:
“你手艺这么牛逼,咋还能干黄铺了呢?”
二迷糊一拍大腿,“可别提了——其实也怪我自个……”
原来,二迷糊开的一家小剃头铺,属于一个人单干型。
因为手艺好,所以收入还可以。
但是坏就坏在剃头铺挨着丽春苑!
二迷糊没家没业,更主要的是没有老婆给暖被窝。
再加上兜里经常有两个糟钱儿——这一江春水实在太深,把握不住啊。
有一次,刚学完整整一宿外语,白天干活的时候萎靡不振,直打哈欠,然后手腕子一歪,好家伙,把顾客的耳朵剪掉了一块肉,疼得嗷嗷叫。
完蛋!
这个顾客是日本人,在宽城子火车站当课长。
二迷糊自然是知道坏事了,这剃头铺开在日本租界地,小日本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肯定是没法在这继续混下去了。
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洒不了油。
小日本子正在一口一个“八格牙路”,还要呜呜轩轩的给二迷糊来两个协和嘴巴。
二迷糊眼中凶光闪过,接着一个肘击就把小日本子怼飞了,撞到墙上半天才出溜下去,
这就是打人如挂画。
这一肘,二十年的功力,你——扛得住吗?
再随手拿起锋利的剃刀,轻描淡写地就把小日本子的脖子划开,然后把身上带的钱财搜刮一空,
收拾自己的细软,塞到一个小包袱里。
出门之后把剃头铺从外面锁上,摘下幌子。
顺便在附近找一家典当行,把从小日本子脚上脱下来的三接头皮鞋扔到高高的柜台上:
“死当!”
到手一块半现大洋。
本想去找姑姑挂柱,奈何绺子行踪不定,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地方。
于是就在宽城子火车站起了一张票,去铁岭。
但是在郭家店就下车了,找了一个赶大车的活儿。
为啥不继续当剃头匠子呢?
因为赶大车走南闯北,容易打探消息。
果然,后来费尽心思的真找到了姑姑,这才在九月红绺子挂柱。
这次,二迷糊就要演一出单刀会,给绺子立下一大功——确切说,是给名誉大当家的立下一大功。
绺子里谁都明白,名誉大当家的只要一高兴,那还不是说提拔谁就提拔谁?
晌午时分,二迷糊收拾好工具,然后骑一匹快马出发了。
直奔一百多里外范家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