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家里的小厮沿着来往街道都搜查了好几遍么,没有那丫头的行踪,她受了伤,跑不远,真要从陈家去往张家,她不可能不被发现。”
语毕,她重重叹了一声,“多半是藏在什么人家里,大约就在这附近。”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陈老太太寥寥数语,竟然也猜得七七八八。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云芳是被盛娇救走的。
更想不到,盛娇已经借着给自己说亲这件事,将那张老太君请到了自己的住处。
“今儿早上的消息,说是张老太君已经出门了,为了给他家大少爷纳妾,去的就是那暗芳娘子的宅院。”
陈老太太眼眸一亮:“噢,还是真的了……昨日就听说沈大人的夫人抬举那暗芳娘子,要给她寻个终身,这就看上了张家么?”
“应当是这样,那暗芳娘子倒是个眼界高的,淮州城里那些个一般般的门第都看不上,尽挑好的来。”红嬷嬷有些鄙夷。
“人家一个戴罪之身,有了先前帮忙抚平瘟疫的功劳,还有沈大人作保,去给张家做个贵妾也是够的了。”
陈老太太半讥半笑。
横竖又不是什么正头娘子,只要是妾,哪怕贵上了天,也越不过正经主子,不过是给沈大人面子罢了。
区区一个暗芳娘子,陈老太太才看不上。
刚松了口气,外头丫鬟通传道:“老太太,张家老太君来了。”
陈老太太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还不快请进来!”
寿安堂里的布置一片清雅素净。
与旁人家祖辈屋内比起来,这儿就显得有些许简陋了,虽不说像个雪洞一般,但也绝配不上陈老太太的身份。
张老太君一路进来,入眼之处只觉得刻意做作,心底难掩鄙夷不屑。
她与这亲家母一向合不来。
她爱繁花锦簇,陈老太太呢,吃斋礼佛,清心寡欲。
这两个人说不到一块儿去,自然平常时候也鲜少走动,不过是顾着双方是姻亲,逢年过节的礼数不断就是了。
真要像今日这般,两个人对坐着吃茶说话,还真是少见了。
“我听说了,亲家母这是为了沈大人在奔走呢,那盛娘子人品可还端庄?”
张老太君微微一哂:“不过是纳妾,要什么端庄,颜色上乘即可,纳妾纳色,这道理老姐姐应当比我清楚。”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那暗芳娘子可不是一般人,传言她连妇人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事儿都能料理了,多半是个胆大放肆的,这样的人纳进门,你多少要留意些个。”
陈老太太努力岔开话题,“还有,我听说了,那暗芳娘子生得不错,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你仔细你家哥儿被勾去了魂。”
张老太君满不在意,摆摆手:“不过是一个妾室,顶多抬成姨娘罢了,她是个什么出身,沈大人自己也清楚,我犯不着抬举。我听说我闺女病了,今日顺路过来瞧瞧,她人呢?”
“既然是病了,当然是在好好将养着,若是能起身见人,我这会子就叫她来了。”陈老太太自然而然地应对,言语间不见半点慌乱。
若不是张老太君亲眼瞧了云芳的惨样,怕真的会被这亲家母给糊弄过去。
“那我去瞧一眼。”她边说边起身,“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知晓她不好了,我不去看看,心里如何能安得下?”
“你慢些个,我同你一道去。”
张老太君步伐匆匆,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到女儿身边。
而身边的陈老太太竟然也不落下风。
两人边走边说话,除了张老太君有些着急之外,其余的看起来竟然一切如常。
张老太君顿时有些狐疑:这亲家母竟然还能这样镇定,或许,女儿真的无碍?
到了陈二太太处,她看见了昏睡不醒的女儿。
快步冲到床边,她仔细一瞧——但见陈二太太躺平着,呼吸绵长,面容沉静,除了面色有些不好看外,整个人瞧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唤着女儿的小名,可陈二太太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陈老太太道:“她病得不轻,早上那会子大夫已经过来瞧过了,她神色不佳,日夜不宁的,是以药方子里添了镇神安眠的药,你来之前一个时辰,她刚刚用完药,这会子正睡得香呢,你是叫不醒的。”
说罢,她又拿出一张药方子递过去,“你瞧瞧,方子在这儿呢,若是不安心,你就带回去也找个好大夫看看,藏雪堂的唐大夫或许这两日有空,你不妨走一趟。”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分外明显了。
双方都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稍稍往前,就能捅破。
张老太君冷静下来,将颤抖的手藏进了衣袖里,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立马接过了药方子。
“我哪里是不信老姐姐你了,不过是思女心切,有些担心罢了。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哪里不懂我的心思呢,饭都比我多吃了好几年,就别笑话我了吧。”
“笑话你什么,若是我闺女这般,我也要放心不下的,若是亲家母得空,就在我家里多待一阵子,等她醒来了再说话也不迟。”
陈老太太笑眯眯,始终不慌不忙。
张老太君喉间发紧,噎得不轻。
她是一家的大家长了,更是祖辈。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嫁出门的闺女在亲家停留这么长时间?
何况,谁也不知道陈二太太什么时候才能醒。
若是一直到晚才醒,那往后张老太君还怎么找理由频繁过来呢?
思来想去,她用手背蹭了蹭女儿的脸颊,哪怕心中万般不舍,这会子也不得不做个样子来。
“嗐,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好久没见一面了,又得知她病了,这才着急了些个,有你这样亲厚和善的婆婆替我照看着,我放一百二十个心。”
张老太君笑着了起来,一点也瞧不出方才的不安担忧了。
“她既做了我家的媳妇,那与我自己的闺女有什么两样?你呀,就把这颗心放回肚子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