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张人皮面具,只有白倾尘知晓谁是谁。
梵天宗内,除去他的二位师父以及木香主,有十四位长老坐镇。
如今还剩六位。
七张面具一张张被摊开,白倾尘拿起其中一副摸了摸上面的触感,而后说道:“这是五老,掌管地牢,宗内弟子的生死皆由他判定。其他几张也就几位梵天宗的暗探而已。”
轮回殿幸存的人很有可能就在地牢。
说到这,白倾尘停顿了一下。
温瑾川察觉,料想他是忆起了往昔身为教主之时,心生恻隐。
“你如果动不了手,我来。”
白倾尘轻笑,动不了手?
自从萧子安为他查明真相开始,他可是最恨梵天宗的人!
“不用,我亲自来。”
指尖稍许用力,手中的那张面具差点被他撕碎。“
温瑾川拿起他旁边那副,面具上脸时,瞬间感觉一股奇异的触感蔓延。
十七的手刚抬,也想拿起其中一幅时,被温瑾川制止。
“你留在这。”
此话一出,十七不高兴了。“为何?”
“你太冲动。”
“... ...”十七无言以对。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说冲动。可这仅仅存在于面对温瑾川生死之际。
他丝毫不管温瑾川的想法,直接挑选一副面具戴上。
温瑾川无奈:“你这模样,让我怎么安心?”
面具紧贴面颊,十七按了按,此时的他已经完完全全换了个人。“你让我不滥杀无辜,我听了。但现在,我要陪你。”
还剩四张,顾辞留了一副,十二司出了三人。
月衡选择留下接应萧子安,他将清羽三人拉到一侧,轻声嘱咐:“万事小心,如果有危险就赶紧撤出来。”
清羽仰头笑了笑,“希望能顺利救出小姐吧。月衡,等一切结束,我们回云梦城如何?”
“好。”
待一切准备就绪,温瑾川环顾四周,这人皮面具制作得异常精妙,他们七人竟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
“何时出发?”他转头看向白倾尘。
“就现在。”
有白倾尘的带路,几人很快便到了梵天宗大门之外。
可殿门有好几波人驻守,七人毕竟太过招摇。白倾尘略作思考,低声道:“你们在这等我。”
话落间,他顿时化作一团黑影跃于大殿之上,利用巡逻守卫交替的间隙,趁机潜入。
而后在里侧现身。
众守卫见是五长老,立即单膝跪地。
白倾尘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五老的声调,高声:“开门。”
一守卫低着头,甚是不解。“五长老,木香主下令不得开宗门,您... ...”
白倾尘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宗内派去天陵的探子回来了,你开门一探便知。若是耽搁了重要消息,唯你是问。”
那守卫被白倾尘的气势所慑,连忙低头,不敢再问,迅速起身去打开了宗门。白倾尘踏出门外,对着温瑾川等人做了一个手势,六人目不斜视的进入了梵天宗。
一守卫好似瞧见了熟人,冲着顾辞招了下手:“莫回。”
顾辞并未意识到此人是在向自己招呼,前两声置若罔闻,直至十七有所察觉并用手肘轻碰了他一下,顾辞才回过神来,向那人回以一笑。
那守卫面露疑惑,随即去往了后殿大长老所在之处。
一行人跟在白倾尘身后,毕恭毕敬,有五长老面目的带领,倒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穿过几处偏殿,终于来到了地牢的入口。众人继续往地牢深处探寻,越往里走腐臭味越发浓重。突然,白倾尘脚步一顿,示意大家噤声。
前面不远处几个看守正围坐在一起,每人手中各抱着一坛酒酿。
十七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温瑾川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白倾尘悄悄靠近,趁其不备出手制敌,动作干净利落。解决掉看守后,七人于一间间牢房查看起来。
这一亲临才发觉梵天宗为何臭名昭着,人尽除之。
从外至里的牢房,几乎每处都关了好几位壮硕的男人。
这些男人一个个面容憔悴,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双眼涣散。
好似一种血气被日复一日地吸取,使得肌肉变得僵硬而失去了弹性。手腕和颈部布满勒痕,不难看出是长期束缚留下的痕迹。
温瑾川双眼微眯,有些怒意。“他们... ...”
白倾尘怎会不知这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眉头微挑,装作毫不在意道:“这些人是给我那两位师父练功用的。”
“什么功法需要用活人的气血来修炼?”
白倾尘轻呵:“我怎么知道。”
温瑾川看着被关的人,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想救他们?”白倾尘低声问。
“嗯。”
“救了也是白费,这些人最多活不过半年。”
闻言,温瑾川额角的青筋已然暴起。十七瞧着被关押的众人,没有太大的感受。
只是确定了他一直以来明白的道理,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弱者的下场就是这样。
想要活下去,就要舍掉那些没必要的仁慈,就要不择手段。
几人沿着地牢不断深入,昏暗的通道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行至最深处,大牢中央,温默正气息奄奄地躺在地面。
其身旁,围着的皆是轮回殿不肯归顺之人。
温瑾川不禁慨叹:一千二百人,或死或叛。
而今,竟仅余百人不到... ...
牢中数十人望向来人,全体上前将温默拦在身后,其中一人激扬道:“你们这群梵天宗走狗!有本事一刀杀了我们!不然总有一天,我定会向你们讨回来!”
这一声不屈,直直刺入十七眼底。
在没有生机的处境里,居然有人不畏生死,而且还不止一人。
温瑾川强忍满身的怒意,红着眼眶取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牢中所有人,原本充满敌意的眼神瞬间变得震惊,随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一个个推开身边的人,争先恐后地向前挤去,仿佛想要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少殿主!真的是少殿主!”一人声音颤抖地喊出。
“少殿主,您真的来了!”另一人紧紧握住牢房的栏杆,好似要将铁栏握断。
温瑾川深吸了一口气,按耐心中不适:“对不起各位,是我不好。”
牢中众人听到温瑾川的道歉,纷纷摇头,一人急切地开口:“少殿主,您没错。错的是梵天宗这些邪魔歪道。”
“是我来晚了... ...”
一声来晚,众人沉默。
倘若早至些许,诸多性命便可留存。
但一切皆已注定。
十七从看守身上搜出钥匙打开牢门,数人立即扶起温默。
在看向数人几眼后,温瑾川好似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从地拾起一把弯刀,将关有男人的牢房一刀劈开。
被关的数人见状,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而出。
“都跟上!”温瑾川大吼,获救的群人嘴里重复致谢,谨慎的跟在他们身后。
温瑾川重新带回面具冲十二司三人说道:“带他们离开。”
“温公子要去哪?”清羽问。
“宁小姐和林寂还在这,白倾尘和我去,你们带他们走。”
十七冷眼走到温瑾川身后,“我跟你一起。”
温瑾川面露不满:“十七,听话。趁梵天宗的人还没发现,你们速速带他们去到大门,然后直接硬闯。”
说完,他扯下白倾尘的面具与十七交换。
十七很不情愿,可这个时候由不得他耍性子。点头答应后带着获救的众人小心翼翼地朝大门方向离去。
白倾尘指向与地牢相反的方向说道:“宁小姐很有可能被移到木姨的房间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多疑,定会亲自看守。”
话落,两人一个闪动跃至房顶。
避过众多巡逻守卫直奔侧殿。
两人所到之处,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与梵天宗内其余之地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温瑾川和白倾尘落在院落之外,侧耳倾听里间有没有多余的人。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内室,宁小姐不出意外或许也在那。”白倾尘压低声音,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情愫,在梵天宗,木香主是他唯一一个有感情的人。
温瑾川点头,两人悄无声息地绕过院落,去到了木香主的内室窗下。透过窗纸,可以看到里面还亮着灯火,人影晃动,似乎有人在交谈。
仔细看去,果然看见了他们要找的人。
宁淮茹端坐于桌前,面色沉稳地轻抿了口茶,丝毫看不出她已被囚禁多日。
木香主则正襟危坐于她的对面,淡笑着为她提壶续上。
“宁小姐如此与我合作,倘若被你爹得知,恐怕不知会作何反应。”
“你不说我不说,我爹爹怎会知道呢?”
“早知道宁小姐是这么爽快的人,早在一年前我梵天宗就应该上门拜访。”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宁淮茹放下茶杯,目光平静。“我没什么要求,我只要温瑾川的命以及这个天下不再姓萧!”
宁夫人积怨二十年,然仅因萧策虑及她的安危,亲赴云梦城营救后,二十年的深仇大恨竟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 ...接受不了。
她可没有母亲那般善变,在轮回殿那一遭,她便恨透了所有人!
窗外的白倾尘冷笑,低声道:“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女的搭上了自己的命?”
温瑾川沉默,随后摇头:“不是为她,我是为十七。”
十七在乎的人不多,宁淮茹算得上一个。他救她,全是因为十七。
这时,屋内木香主继续说道:“你爹虽退出了天陵城,但却没有依照我们的话去往边疆。”
宁淮茹不以为意挑眉:“那又如何,只要我在你们手中,我爹便绝不会援助皇室之人,木香主尽可安心。”
两人闲谈间全然没有发觉门外的两人,温瑾川仔细听着屋内的嗓音,断定此处只有他们二人。
林寂去哪了?
——
自地牢脱身的数人,列成两排,十七与顾辞各居首列,清羽三人殿后。
每逢有巡逻守卫经过,十七皆言此些人乃二位护法欲练功,被令将他们带去。
守卫见是五长老带领,都没有多想。
直到众人来到大门处,守卫瞧出了不对劲,可来不及反应,便被十七一刀抹喉。
几人迅速出手,将驻守大门的数十位魔教人员尽数击杀。
顾辞立即跃到大门,使着内力将大门推开,冷风灌入,顾辞捏了捏手心后站在门边,一手持剑,一手挥舞,示意众人迅速撤离。
十七回头看了看身后人群,大喊:“快走!”
顷刻间,众人互相搀扶着向梵天宗外奔逃。
只可惜刚要踏出宗门之时,突然一阵阴森的冲击将门口数人震回。
顾辞手快,用剑尖插入门缝这才没有倒下。
一老者手持木杖踱步而来,身后跟着的是上千位魔教子弟。
十七眼见形势不妙,迅速抽出腰间短刃,转身直袭那老者。
老者轻蔑一笑:“狂妄小儿,不自量力!”
木杖重重往地面落下,十七瞬间被巨大的冲波击退。
脸上的面具也被震裂在地。
老者不屑瞥了一眼,轻抬右手,摸向自己的胡须。“我原以为你们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我宗,原来是有千面阁从中协助。老夫记得,梵天宗与千面阁向来并无仇怨。”
“确实无仇无怨,但你们所作所为,天理难容!”顾辞怒斥,他将插入门缝的剑头收回,直指那些被吸食气血的男子,“你们残害无辜,修炼邪术,早已失去了道义。就算没有千面阁,也会有别人助他们!”
老者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这小娃娃,口出狂言,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话落,手中的木杖再次举起。
顾辞面无表情,剑尖直指老者。
而此时的十七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短刃重新提至胸前。
他咽下喉咙里往外冒的血丝,说出了他曾经最不屑一顾,也以为自己绝不会说出的一句话。
“我来拦住他,你们找机会走!”
(明天六千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