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体内爱吹牛的神瞬间复苏。她正准备大吹特吹之际,李景伸出右手,食指贴着嘴唇。
挤到嘴巴的千言万语就那样硬生生挤回了她的嘴里,她嫌弃地朝他撇嘴。
李景起身,拿起丢在床边洁白如雪的锦袍,轻轻一抖,随意地披在身上。
他身材瘦削,初瞧去,仿若不堪一击的羸弱书生,肩线平缓自然,毫无半点过度宽阔的粗壮之感,比例协调得当,显得极为匀称。举手投足间,衣袖微微拂动,依稀可见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线条,力量感十足。被腰带随意束起的腰身,窄而有劲。他走动时,身形挺直如松,双腿修长笔直,清瘦的躯体下是澎湃的力量,看似单薄,实则蕴含磅礴。
李景拿着一瓶绿色药膏回来了,将她拉到身前,眉头微微蹙,仔细查看她身上的淤青与伤痕。只是外伤,若是伤到了内脏,王三娘绝不可能还这般活蹦乱跳。
“可能会有点凉。”他将手覆上她的肩头,指腹轻轻打圈。
李景的手顺着她的肩头,慢慢滑向她的腰际。看到那片淤青,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接着,李景的目光落在王三娘的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喉结滚动,滚烫的目光刚落在王三娘敞开的里衣,王三娘却一把夺过李锦手中的药膏:“你能不能快点啊!我都等老半天了,我还要跟你讲那天的事情,你发什么呆?”
心下那点春情,瞬间破碎消散,他满脸无奈地望着眼前的王三娘,只见她将药膏直接往自己的胸口抹去,口中还念念有词:“哎呀呀,上次用的那个药抹起来效果可好了,就是不知道你这次给我拿来的这个管不管用哦。哇,真的好凉啊!”她缩着脖子,朝他吐舌头。
李景整个人石化了。而此时的王三娘却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继续涂抹着药膏,只听她又嘟囔着说:“嗯,腿上也要抹点才行。”说罢,她便将手中的药膏一点点均匀地涂在大腿上。
李景实在没了与她亲热的兴致,只能冲着她无力地摆了摆手。王三娘见状,往床里边挪动了一下身子,给他腾出了些许空间。李景如行尸走肉般生无可恋地抹额躺下。
“阿景,翻过来嘛!”李景听到这话,机械地翻转了过来。王三娘一骨碌地滚进了他怀中,开始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述起那天所经历的惊险遭遇来。她讲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生动的表情和夸张的肢体动作,誓要将当时的场景完完全全地展现在李景面前。
李景静静地躺在那里,听着王三娘滔滔不绝。他心里不禁暗暗感叹,真是喋喋不休啊,不让她讲她可能会憋死!他甚至觉得,她对说话的喜爱程度超过了他想和她做的某件事情。
当李景听到“道士”二字,神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冷哼一声道:“他还真会挑时候。”
“阿景,你认识这个道士?”王三娘捕捉到他的异样。
“他叫蔺鹤真。”李景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不屑。
“此子自幼便喜与我相较,然却诸事皆不如我,实乃手下败将。时至今日,依旧愚笨,竟敢妄图借你生事。”
“哦,是不是蔺无极的儿子?他还说他叫清漪呢!”
“这厮从小体弱多病,他爹把他送去道观,找了个师傅。打那以后,他就天天觉得自己是个道人,装神弄鬼的,四处显摆。”
王三娘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可不管怎么说,他这次救了我们呀,总归是个好人吧。”
“他向来爱出风头,这次指不定有什么鬼心思。不过,我会查清楚到底是谁搞鬼,他救你的这份情,我也一定会还。”
这时,传来云千的声音:“少爷,江大人在书房外候着。”李景听到后,神色未动,只是轻轻应了声:“哦,知道了。”随后,他不慌不忙地起身,看向王三娘:“你乖乖在这躺一下。”王三娘担心地问:“那我厨房里的事会不会耽误了?”李景安抚道:“云千会去处理好的,你放心。”说罢,他动作优雅地穿上一件外袍,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随朝外间走去。
王三娘屏息凝神。
只闻江景和沉声道:“李景啊,李景!我终究还是栽在你手里。往昔我予你的书信,现今却成了你制肘我的利器,你岂不愧对我对你的信任!”
李景眼神冰冷地扫过江景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紧不慢地开口:“昔日你投书与我,言辞恳切欲随我奔赴景国,如今却装作不知这朝堂乱象?你既已入局,就别想轻易抽身。”
“卑鄙!”
“卑鄙?《论语》有云,‘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在这混沌不堪、黑白颠倒的朝廷,这叫合作!江大人,你以为你真的那么清白吗?这些年你收受的好处也不少。”
江景和闻言,顿时语塞。
李景步步紧逼:“你莫要辩称你收受的这些好处皆已散于军队,或化作赈灾粮了,你自以为所行乃善举,实则是送把柄于我。你身为户部尚书,这些年来,大肆收受贿赂。蔺无极率五万兵马助我剿灭莫浅部众,你以个人之名,将所收好处换为钱财捐予军队,遇饥荒,你亦拿出处处捐赠。你以为你赢了?得皇帝还有蔺家的好感,然我若将你的罪证呈上,陛下可会信你?
你曾任职于清源郡,当地百姓集体请愿要将你留下任职,此事已引起皇帝的不满 。你在朝廷和军中地位颇高,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被皇帝猜忌。”
“蔺无极把你当成他的盾牌,一旦陛下要收拾蔺氏,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你还不明白吗?现在唯有与我合作,我才是你的退路,是你手中的底牌 。”
“你自行抉择,是做宰相与我合作,还是背负叛国受贿之名,引颈待戮。”
江景和用力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桌上茶杯微微颤动,茶水险些溅出。他起身,怒喝道:“你欺人太甚!众人皆以为你们急于推顾章上位,实则你不过是想让蔺氏自乱阵脚,将我推至台前,对吧?这便是你的真正目的,而后要挟我成为你的内应。”
李景凝视他:“你是我心中宰相的不二人选。如今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只有你能制衡权倾朝野的蔺氏,拨乱反正。咱们曾是挚友,你不满燕国腐败,寄信景国,想投效于我,那些信我都留着,本盼着能一起扭转乾坤,没想到现在要用它们让你认清局势。江景和,只有你做宰相,才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
内室里,王三娘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暗自惊叹。《秋兰传》里,李景是智力担当,极富心机与城府,今日亲耳所听,才真切感受到他布局的精妙。原来表面上他一直在为推顾章上位而动作频频,实则是步步为营,只为逼蔺氏将江景和推出,江景和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宰相人选。
江景和沉默了。
李景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茶,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他。
“江大人,有些路,一旦迈出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你我如今,都在同一条船上,你以为我在威胁你?这些年你兢兢业业为蔺氏父子办事,不就想以一己之力在这泥沼中挣得一片光明吗?我大燕不能再任人欺凌摆布,这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国家需要一个光明的未来。”
言及此处,李景稍作停顿:“你以为我何以收复燕北?四处奔波,自行招募兵勇,自筹军饷物资,方勉强集结一军以收复失地。而蔺无极者,口口声声言为朝廷尽忠,却仅予我区区千人。其意欲何为?若他果真为国家百姓谋福祉,果真忠于陛下,岂会如此行事?不过是为固己权势,玩弄朝堂!他还让蔺鹤真入道,他之所为,实际是私欲膨胀,肆意妄为,与道相背。”
景踱步至窗前,背对江大人,目光穿透那缕明媚日光,神色冷峻,沉声道:“江大人,此中利害干系重大,望你遽理清思绪,乂慎思量,莫要自误。云千,送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