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杀了她?”
男子的语气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求救。接着他像是对自己的话语感到绝望,抱住了头。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应该也明白吧?这位千金小姐已经疯了,她被诅咒了。要是放着不管,不只是你,她还会杀掉更多人。这位千金小姐只剩下疯狂与杀意了。”
阿格尼如此劝告,然后……拔出了剑。
“我不会要你弄脏自己的手,我会自己动手。”
“什……住、住手!”
接着阿格尼毫不犹豫地挥剑,剑刃仿佛被吸过去似的,朝着赛丽亚的脖子砍去。
铿!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响起。
仔细一看,阿格尼的剑砍在赛丽亚的脖子上,停了下来。
“……不愧是魔虫。”
赛丽亚的脖子变质成钢铁般的硬度,挡下了剑。
她睁开眼睛,用钢铁色的空洞眼眸瞪着阿格尼。
兰斯洛特没有参与战斗,他认为就算参战也只会白白送命。
魔虫与魔虫之间的战斗,简直是一场泥巴战。
刺伤、再生、砍伤、挡下。彼此的攻击都对对方无效。
阿格尼不会死,完全不用担心会输。
但是赛丽亚也是个强敌。她已经不知道有没有自我意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味地刺穿阿格尼。
手指化为剑刃,成为武器。阿格尼一攻击,承受攻击的皮肤也会化为钢铁,完美地发挥盾牌与铠甲的作用。
赛丽亚正是只为战斗而生的魔虫。
彼此的攻击都对对方无效。没有比这更无聊的战斗了。兰斯洛特不负责任地想着这种事,但另一方面,他也思考着让这场战斗划下句点的方法。
如果是连钢铁都能斩断的魔法剑,或许能砍伤赛丽亚变化后的皮肤。
值得一试。反正就算魔法剑波及到阿格尼也不会有问题,只是试试的话不用钱。
不过,还不用试。
如果试了之后成功,那就没戏唱了。
那样不行。还不能杀掉她。
这恐怕不是最佳解,兰斯洛特直觉地这么认为。
根据只有一个。
“我说你啊,你以为是谁害你变成这样的?”
阿格尼一面与赛丽亚战斗,一面这么问。
赛丽亚没有回答,但她的双眼追着阿格尼的嘴形,似乎不是听不见。而阿格尼希望她也不是无法理解自己听见了什么。
所以,至少希望她能说一句话。
说出关于魔虫的情报。
“是谁创造出魔虫的?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
既然赛丽亚的身体被魔虫侵蚀,就表示应该有个人为了创造出魔虫而牺牲。
而且,说不定和在穆鲁特古城的血海中战斗的女密探被魔虫附身一事有关。
“杀,杀,杀,杀。”
但是,赛丽亚的回答只有毫无意义的杀意表现。
赛丽亚被魔虫附身,连意识都被侵蚀了。
“我说你啊,你是自愿变成这样的吗?”
对阿格尼来说,露娜留下的诅咒,也就是魔虫,就是他生存的理由。
杀死魔物,被魔物杀死,即使如此也要活下去。这就是阿格尼的一切。
阿格尼也期望如此,对于自己堕入这条道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但是赛丽亚不一样。至少,阿格尼不认为她会想变成杀戮的钢铁机器。
“告诉我,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
“我……”
一瞬间,赛丽亚的眼瞳中浮现了不属于钢铁的颜色。
“我……杀……了……大家……”
赛丽亚的眼瞳缓缓地游移。
然后贯穿阿格尼的剑刃缓缓地回到手指,做出像是在抓东西的动作。
但那也只维持了几秒。
阿格尼眨了眨眼,赛丽亚的眼瞳已经恢复了钢铁色。
“杀了你。”
阿格尼再次尝到身体被刺穿的感觉,咬紧了嘴唇。
赛丽亚已经疯了。要从她身上问出情报,已经几乎不可能。阿格尼无法让赛丽亚恢复理智。
那么,就只能杀了她,不能让这个魔虫寄生者继续在外作乱。
然而,即使他这么想,却没有能力实行。
阿格尼被压倒在地,腹部、胸部、肩膀接连被刺穿,直接被钉在地板上。
即使无法动弹,阿格尼依然挥舞着剑。赛丽亚的肌肤化为钢铁,弹开剑刃,仿佛在嘲笑他。
她像是要报复般,用剑刃攻击他。阿格尼身上又多了五把刺穿自己的剑刃,他毫无反应地看着这一切,等待兰斯洛特行动……
赛丽亚动了。
她将手指从阿格尼身上拔出,与朝自己而来的随从对峙。
她情急之下伸出的指尖,被剑毫不留情地打飞。
钢铁色的眼眸动摇了。
“赛丽亚大人!”
面对再次举起剑的随从,赛丽亚像是在忍耐什么,但依然伸出化为剑刃的指尖。
这时,阿格尼不知道赛丽亚在想什么。
不过,被剑刃贯穿的随从让剑刃刺得更深,靠近赛丽亚,抱住了她。这时,赛丽亚没有动作。
“赛丽亚大人。”
随从的伤口被挖得更深,被剑刃撬开,不可能不痛,但他依然没有放开赛丽亚。
……这时,赛丽亚的手指变回了人类的手指。
赛丽亚回头看着自己的随从。
他的背上有着五处刺伤,流出了大量的血。
而自己的手、自己的手指,没有绕到对方背后,只是在空中旁徨,染上了血红。
赛丽亚睁大了不是钢铁色的眼睛。
“……贾迪?”
赛丽亚突然理解了自己做了什么。
然后赛丽亚理解了,接下来自己会怎么样,自己必须怎么样。
听到耳边的低语,赛丽亚点头。
“嗯。谢谢你,贾迪。”
闭上眼睛的赛丽亚的身体,被兰斯洛特的剑从背后贯穿。
剑还贯穿了盗贼贾迪的身体,将两人串在一起。
这时,赛丽亚的身体没有变成钢铁拒绝剑刃。
先断气的是贾迪。
确认这点的赛丽亚,不知是幸或不幸,恢复了理智。
然后她露出悲伤的笑容闭上眼睛,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对此感到安心。
“旅人。”
赛丽亚发出微弱的声音,阿格尼和兰斯洛特都没有漏听。
“什么?”
“杀掉家人的,是我。”
赛丽亚气若游丝,但还是拼命发出声音,仿佛在燃烧自己剩余的生命,仿佛在说唯有这件事一定要传达出去。
“父亲消失后,留在父亲房间里的,像是虫子……又不是魔物的某种东西,钻进了我的体内……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非常憎恨周遭的一切……我心想一定要杀了他们,仿佛这是我的使命……回过神来,我已经杀了所有人。”
赛丽亚睁大湿润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格尼和兰斯洛特。
“旅人。如果你们在找……找什么的话,请把藏在旗帜后面的……箱子拿走。里面……有东西蛊惑了父亲……将我们家,导向毁灭……”
声音越来越微弱。
眼中的意志之火也终于熄灭,最后,那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死了吗?”
用不着确认,两人已经死了,被一把剑贯穿。
“真是忠心耿耿啊。”
看到随从抱着主人,手始终没有放开剑柄,阿格尼如此低语。他没有半点讽刺的意思,纯粹是出于赞赏,而且,还怀着某种类似后悔的情绪。
“你说忠诚心?你是白痴吗?”
然而,兰斯洛特对阿格尼嗤之以鼻后,说了。
“你没看出来吗?那才不是什么忠诚心,是爱慕。”
阿格尼先是露出不解的表情,然后忽然露出严肃的神情。
“……这样啊。”
感觉好像能够理解,又好像无法理解,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他无法体会。
爱慕这种感情,对阿格尼而言是久违的感觉,以前他确实有过这种感情才对。
“……看来你似乎欠缺常识,也欠缺情绪。”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兰斯洛特对这样的阿格尼这么说完后板起脸,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
“哦,对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随从或许不用死。不过,这样应该才是最好的吧。这个男人和自己应该保护的、心爱的女人一起死了。这样还有什么好奢望的?”
听了兰斯洛特的话,阿格尼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后悔渐渐消失。
他没有必要为了随从的死感到懊悔。因为阿格尼知道。
知道心爱的人、自己应该保护的人先死,自己却没能一起死的后悔,以及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死成的后悔,以及活着背负这些后悔有多么空虚。
“……没想到你意外地浪漫。”
“哼,跟你这种木偶比起来,当然浪漫。”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结束这个话题。
他们背对两人的遗体,调查装饰在墙上的旗帜。
“他说这个后面的箱子……啊,找到了。”
拿下旗帜后,后面的墙上有个洞,里面有个类似工具箱的盒子。
两人默默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是……皮革封面的笔记本、几枚金币,以及——
“没看过这个徽章。”
刻着徽章的金属胸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