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知晓了他过去种种，棠溪辞不禁潸然泪下。
多好的一个孩子，却……
“爷爷，我回来的太迟了。”
殷时朝垂眸，神色黯淡。
他自知对不起任何人，若不是小七，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时朝。”
棠溪辞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回来了，那便要好好的。”
且不说先前如何，总归是回了不照城来，如此，便足矣。
他不怨他，只是心里面揪着疼。
这孩子性情太倔，遇到事也都自己扛着，不肯放下面子。
怪自己，没有看顾好他。
……
自主事堂出来的第二日，白流萤去了城中学堂， 去履行她的一个诺言。
“大道无形，大道无法，大道至简，修道修身修性，道法自然，心诚则灵……”
朗朗书声自堂内传来，白流萤靠在门侧，双手环胸，等着他们下学。
钟声一响，人流涌出。
她注视着人群，等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出来后，便一把将其衣领揪住，往自己这边拉。
“诶诶诶！”
那女孩子惊呼出声，引得前面的学子顿步回头。
“怎么了？”
“这是谁啊？”
其中一人指着白流萤，满脸惊奇。
那小女孩抬头往后看去，脸上的不解瞬间烟消云散，转换为惊喜。
她上前一把将白流萤的腿抱住，撒娇道:
“萤萤姐！”
“好久不见啊，小落落。”
她挽唇一笑，朝着身下的小孩摆了摆手。
“萤萤姐，你快跟我来！”
棠溪落牵起她的手，又同身后几位作别。
白流萤被她拉到一处凉亭，四周花蔓丛生。
“萤萤姐，你看！”
她指了指灌木丛下的一棵息兰 满怀期待地看向身侧之人。
“那时你说，下次回来 想看到息兰盛开，可它花期短暂，一年只开一次。
我又不知道你何时回来，便用灵力让其盛开时间再长一点，这个法术，我可是学了好久的！”
话落，她又眉眼弯弯地向白流萤撒娇。
“小落落真棒。”
她摸了摸她的头。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这小家伙便牢记于心底。
此番，也定是耗了不少的灵力。
她将一套皮影拿了出来，这是她进城前特意去买的。
“看看这是什么？”
“哇——是皮影！”
棠溪落双手接过，对其好感无限，珍爱有加。
这是她盼了好久的，不照城可没有这个玩意儿。
在她眼中，萤萤姐是那样的高不可攀，可却同自己如此亲昵，真是三生有幸。
自己说想要一套皮影，这般微不足道的一句话，一向繁忙的她，竟也没有忘记。
自己应是这不照城中，最幸福的一只金乌了吧。
所以，她想守护她，能够陪在她身边，直至消亡。
可惜，没有这个可能了，现任护龙使还在，哪怕待她及笄，也绝无希望。
“萤萤姐这次，要待多久？”
知晓她不会久待 棠溪落依旧笑着，眼底却是无比失落。
“别难过。”
白流萤蹲在她身前，用手指刮了刮她的脸，安抚道:
“我又不是不会回来了，你好好修行，待日后出了城，来我青云山做客。”
“嗯。”
她颔首，微微点头:
“萤萤姐明日便走，还是今日？”
“今日。”
“我知道了，那你在外面要好好的。”
“当然。”
白流萤笑着，又摸着她的头。
这可是为数不多的，同她说这些体己话的人。
“下次再来看你。”
……
走前，白流萤又去了趟主事堂，要同爷爷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现下，她已到了大堂。
“流萤，我正有事找你。”
棠溪辞见她来的及时，连忙上前去迎。
“爷爷请讲。”
她行了个揖礼。
“你先说吧。”
棠溪辞道。
“不照城结界略有松动迹象，恐会出乱。”
她说着，眉梢不展，满脸忧色。
“此结界由你先祖设下，已有千万余年，时日太久远，松动也是常理之中。”
他无声叹息，闭眼缓缓摇头。
“可有解法？”
“解法，自是有的。”
他转过身，甩袖一挥，半空中便出现一道灵力筑成的画面。
山清水秀，绿树成林，甚美。
“这是？”
白流萤略有不解。
棠溪辞闻此，回过身道:
“龙族设下的这种长久结界，非一般人所能修补，只能以永定为介，引龙族之神力，方能使其恢复如初。”
“永定？那是何物？”
纵使她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可“永定”二字 她毫无印象。
“永定，乃集万物之灵气，以花定行，花开两片，其状似蝶，暗紫为瓣，明黄为蕊，薄如蝉翼，金贵易碎，是以灵气萦绕，永不枯萎。”
话落，他又看向身后的那幅灵力幻化成的景象。
“而此地，便是永定于世间最后一次现身之地——岭南，乌水涧。”
南方？
白流萤想，那地方于中原相对较远，自己还没怎么去过。
而乌水涧，更是无所了解。
只听得坊间传闻:
此地，树木恒绿，水流长注，灵气缭绕无穷，袅袅不终休。
是个风景迤逦的好地方。
可毒虫猛兽也异常之多。
“我会去的。”
她沉思片刻，捏了捏拳，复又抬头看向棠溪辞，似是下定了决心。
就算不论不照城，不论金乌一族，便是为了爷爷，她也会义不容辞。
“流萤，此次真是多有劳烦，你啊，是我们不照城最后的希望了，也是十二真神唯一的寄托了。”
棠溪辞看着她，语重心长，百感交集，眸内皆是心痛与无奈。
若并非别无他法，他何曾不想让这娃娃快快乐乐地长大，不去担这些重任。
可奈何她是这世间最后的神，万物众生，都需要她。
所以，有些事，非她做不可。
自己也一把老骨头，离那虚妄，又还剩多少时日？
也不知这丫头在外边到底过得怎么样，又有哪些伤，哪些痛，可否同他讲一讲，诉一诉。
或许是经历的多了，现如今的她，与不照城的那个白七，相差甚大，竟连自己也感到陌生。
以前她有了心事 便同她阿兄说，可后来，她阿兄不在了，便一个人咽在肚子里。
不过也才五千岁出头的年纪，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时常认为自己是老者，是长辈。
可龙族千岁及笄，五千年不过漫长生命中的弹指一瞬，是再鲜活朝气不过的存在。
她虽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可心中藏的事，比谁都多，却不肯同旁人吐露半字。
这性子，倒是同那容貌般，与她母亲有几分相似。
“流萤啊，是爷爷，对不住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该做什么我都知道。”
她苦笑一声，继续道:
“天下苍生嘛，我会护的，爷爷放心。”
沉寂片刻，二人无话可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似乎疏远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亲昵，只余感恩与敬重。
“对了，还有件事……”
棠溪辞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有些难为情。
“时朝那孩子他……”
“他怎么了？”
谈起殷时朝，她眉间神色更冷，但还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不若，便同你说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