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狄使者诚心跪了一个时辰之后,赵屠将叶辰的命令传达。
那些北狄使者连忙叩首道谢。
只是此时的天色已经晚了不少,再让民夫押送粮草也不妥当。
出发的时间便定在了翌日一早。
运送粮草的队伍始终比不得军队的行进速度,士兵只需要十天的路程,这些运粮的队伍需要两倍,至少二十日的时间。
叶辰带着民夫慢悠悠赶往北狄一事权且不提。
另一头,北狄境内,赵田一个人坐在老旧的房屋台阶上,看着外边巡逻走过的北狄士兵,心中一阵惋惜。
“可恨,喀邱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突然间就大军后撤,把称王的机会拱手相让。”
“屠木这厮也就只会卸磨杀驴了。”
赵田盯着外边的北狄士兵,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掩藏在房门背后的宝刀。
外边这些士兵都是屠木派来的,名义上是保护他的安全,至于真实的目的,便是无人知晓了。
不过从屠木可汗将赵田和手下亲信分开的举动来看,这目的多半不善。
正想着,门外一个北狄士兵端着半碗青稞饭闯入,随手将碗丢在赵田的面前。
“吃。”
“我真想不明白,就你这种人,怎么能安稳地活到现在。”
“背弃皇朝,放任乌涂可汗被皇朝士兵偷袭,却不调集城内大军救援。”
“谁都能看出来,你就是故意的。”
对这样的污蔑,赵田只是轻笑,并不给正面的回应。
当时的他有个屁的大权,真正能调度的,也就是手中的数百亲信而已。
真正不让大军驰援的,是他屠木可汗呐,连这屎盆子都要往自己头上扣!
有那么一瞬,赵田很想自刎以示清白。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瞬。
他都未曾向皇朝尽忠,为何要为北狄尽忠?
就凭这些年北狄给他的待遇,也配?
越想,赵田越是觉得气愤和不满。
随手抄起青稞饭,三两口就刨到了肚子里,随后把碗一放。
“不够吃。”
那北狄人脸色陡然一沉,直接一拳打在赵田的脸上。
“你不够吃?”
“你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要换了我是可汗,我第一个杀了你!”
赵田也没想到这北狄人敢对他下手,猝不及防之下,一拳吃了个结实。
嘴里有些血腥味,赵田猛地转过头,一双眼里尽是噬人的怒火。
面对这双眼眸,那北狄人微微一怔。
在他的眼中,这一刻的赵田宛若猛虎,择人而杀!
拳头虽然再度扬起,可他却没有了再砸下去的勇气。
只是收回了拳头,后退数步,这才冷笑道。
“能让你活着是屠木可汗的恩情,军中粮草本就不足,能给你这叛徒一口饭吃,已经是宽宏至极,我劝你别不识好歹。”
赵田忽地哈哈大笑。
“原来你们也知道军中快没粮了。”
“如果你们还想吃饱饭,还想度过这个寒冬,最好替我给土木带一句话。”
“再不启用我,到时候就算你们用尽一切手段,也等不到我的粮食送来。”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丢下这句话,赵田一脸笑容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一口吐掉嘴里不多的血。
“杀了我,你们这些人就得给我陪葬,还是被冰天雪地冻死在此,啧啧,真可怜。”
赵田背负着手,轻哼着故乡的小曲儿,转身回到了屋内。
就连那把用来防身的刀,他都一脚踹得老远。
北狄人,就是一群没开智的蠢货!
无论是中断与皇朝贸易的乌涂可汗,还是卸磨杀驴的屠木可汗,亦或者,是突然学精明的喀邱可汗。
他们都是蠢货,蠢得可怕!
赵田只恨自己未遇明主,未能展现一身才能。
赵田刚在床上躺下,一张被黑布挡住的脸忽地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赵田猛的一惊。
“谁!”
那人并没有动作,反倒是自言自语道。
“丞相大人看到了你的信,所以派我过来看看。”
“看你这么忠心的份上,丞相的任务我可以放心交付给你了。”
“赵田听令。”
赵田一个激灵,猛地翻身而起,单膝跪地。
“赵田在!”
那黑衣人单手背负在身后。
“赵田,丞相念你在北狄尽忠无二,已经给了你家眷足够的封赏,后半生衣食无忧。”
“但北境的布局因为叶辰而被搅乱,你有三分过错。”
“现在丞相命令你在北狄与叶辰纠缠,务必将他拖在北境!若是能斩杀最好。”
赵田听得这些话,心中顿时一片惊骇。
杀叶辰?
就凭自己?
可能么!
赵田猛地提起头。
“大人,还请替我转告丞相,叶辰手中有皇朝精锐一万,可硬碰北狄十万大军,哪怕乌涂可汗在时,我也没有兵权,现在更没有!”
“难道丞相要我以一人之力,和叶辰一万大军对抗么?”
蒙面人只是轻笑一笑,语气颇为玩味。
“赵田,你的家眷已经领了丞相的赏赐,你知道你该怎么做。”
“至于你说的兵权,那是你该解决的问题,并非丞相要解决的问题。”
“还有,皇朝正值多事之秋,丞相可没心思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
听到这里,哪怕赵田再蠢,也该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何况他并不是蠢。
这一个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已经说明了他现在的身份。
他是棋子。
是留在北狄境内的弃子。
连这一枚棋子,丞相也要发挥他最大的价值,那就是尽可能给叶辰添乱,尽可能拖延住叶辰。
哪怕没有兵权,没有士兵,没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可能。
也要让赵田领命做事。
这是妻子唯一可能存在的,仅存的价值。
赵田的头也埋得越来越低。
自己一身才华,难道就要浪费在这里了么?
难道作为一颗弃子,还要再为背后的主子尽忠么?
忽地,赵田抬起了头。
“大人,我有一问。”
那蒙面人冷声道。
“说。”
赵田抬起了头,眼中尽是不甘。
“大人,那我当年甘心为丞相背负叛徒之名,深入北狄,受尽冷眼……就一文不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