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郊外,皇家陵园怀恩庵内。
“求求您了,别再打了,汪总管您再打下去,小,小福子他会没命的。”
一个面若银盘的大胖丫头跪在湿漉漉的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她边上的一条长凳上,身着靛蓝色太监服的小福子正趴着挨板子。
他一边被打,嘴上一边不依不饶地,冲着坐在雨檐下的太监总管汪顺来阴恻恻地说,
“我家娘娘在天上看着呢,她若是知道你这么对我屈打成招,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个汪星人。”
满脸缠着绷带的汪顺来虽然听不明白汪星人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小福子肯定在骂他。
想到这小子昨晚暗地里撒漆粉害他肿得跟个猪头似的,眼睛都睁不开,心里就来气。
啪地一声放下茶盏,翘起兰花指指向小福子,尖着嗓子喊,“敢吓唬咱家,给我重重地打,我就不信打不到他招。”
一只被雨淋成落汤狗的大白狗急得绕着小福子团团转,
它见打手又要一棍子拍在小福子的屁股上,
不由分说地对着他的手腕啊呜一下来了一大口。
“啊!”打手惨叫一声,丢了棍子,跌坐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原本一身雪白的大白狗此刻周身粘上点点泥浆,将小福子牢牢护在身后,拼命摇着尾巴对接近他们的人大声吠,尖利的牙齿咬得咯咯咯作响。
几个打手欲要上前,却都被它的凶悍给吓退了。
雨势渐小,缓缓停了下来,乌云消散,天地一息之间亮堂起来。
天色渐晚,怀恩庵里头的人注意力都在那只发飙的大白狗身上。
没有注意到,敞开的庵门外头立着四个人。
为首的那位公子,玉树临风,一袭华贵紫袍加身,金冠束发,面如冠玉,周身笼罩着矜贵而冷峻的气息。
身后三名侍从黑衣黑袍,长身静立,手握佩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小,小福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大胖丫头边哭边去扶小福子。
咦,这不是昨晚给爷大肉包子的那个小太监身边的胖丫头么?一个黑袍男子想。
那个叫小福子的太监艰难地抬起头来对大胖丫头说了句,“还行,没死。”
紫衣公子看到小福子的样貌,背在身后的双手一紧。
对右手边的黑袍男子一唤,“东海。”
那名叫东海的黑袍男子急忙上前躬身贴耳,紫衣公子在他耳畔轻声交代了几句后,
甩开袍裾,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大胆奴才,我让你起来了么?”汪顺来起身上前想抖一抖他皇陵大总管的威风,但被大白狗的呲牙怒吼又给吓退了回来。
“切,这里有主子么?一屋子都是奴才,别给根鸡毛就当做令箭使。”既然撕破脸了,他也不打算和汪顺来客气。
小福子在胖丫头的搀扶下,护着屁股艰难起身,苍白俊秀的脸上密密匝匝渗着冷汗,衣裳不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面上却是一副倨傲不屈的神态。
“你,你,你!”
正当汪顺来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汪公公。”一个浑厚而有分量的声音在庵堂门口响起。
汪顺来努力地睁开肿得眯缝一般的眼睛,看清来人,一改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连忙起身迎上,
“东爷,您怎么来了啊!有什么事您让小的们带个话,我呀,包准帮你办得妥妥的,何必屈尊降贵地跑一趟呢。”
小福子看着汪顺来那副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的做派,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王爷身边侍候的小太监昨天摔断了腿,现在缺个侍候的人,想劳烦公公给匀一个。”来者正是那位叫东海的黑袍侍卫。
“好说,好说,能去侍候摄政王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东爷,这院子里头的人,您看着挑。”肿头肿脸的汪顺来陪着笑脸道。
东海环视一圈后,用那握着佩刀的手向还在安抚屁股的小福子一指,“就他了。”
“啊!”汪顺来心想,这下坏了。
这小子要是真被摄政王要去侍候,成了摄政王身边的人。
那庄贵太妃的万贯遗产,不是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啊”小福子心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救世主啊,我好像不认得他。
不过要是被指去侍候摄政王,那他的逃跑计划是不是要泡汤了。
但落在汪顺来手里,他们三个肯定没得活路。
这两天发生的事,令他明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社会,光有钱不行,还是得依附强权。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小福子当下就决定抱紧那位素未谋面的摄政王的大腿,保命要紧,逃跑的事以后再说。
“东爷,这个不行,真不行,不听话,您看我正教训他呢。”汪顺来。
“嗯。”东海面色一放,冷冷地看着汪顺来,一股烈烈杀意登时四溢开来。
汪公公被他一看一个激灵。
摄政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连他身边的人都这么恐怖,算了,算了,万贯遗产虽然诱人,但相比之下还是他的小命更金贵。
“东爷,您指哪个就哪个,您随意哈。”汪顺来强颜欢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不跟我走。”
东海瞥了眼还在摸屁股的小福子,心想:
这小子长得娘们唧唧,瘦不拉几,跟根豆芽菜似的;
估计风大一点都得把他吹跑,不知怎地就入了王爷的眼。
王爷冒着大雨从宫里紧赶慢赶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见他。
“哦。”小福子应声,又对大胖丫头和大白狗说,“敏珠,雪宝,我们走。”
“唉,小福子,你在跟我装傻是吧,我只说要你,可没说要另两个。”
东海见他叫上胖丫头和大白狗,瞬间不干了。
“他俩不去,我也不去。”小福子看了看磕得满头是血的敏珠和护在他身前的雪宝,眼神坚定地看着黑袍侍卫。
丢下生死与共的小伙伴,自己逃命去,这样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
“你。”东海被这小子噎住了,王爷只让他带小福子回去,可没说将胖丫头和大白狗一道回去。
他看着小福子一脸倔强,这小子还真给他出了个难题。
“东爷,您就行行好,带上我们吧,留在这里,我和雪宝就活不成了。”
大胖丫头见两人僵持不下,哭哭啼啼地扑通一声给东海跪下,咚咚咚,玩命地磕起头来。
这大胖丫头是准备用一招下跪磕头行遍天下,东海看着脚下哭叽叽的女人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
他东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硬汉一枚;谁要是想和他硬扛,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唯独就怕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起来吧,快跟我回去给主子复命,别等我改主意啊。”东海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领着两人一狗走了。
最多那狗他自己养着,大胖丫头想办法回王府后塞进浣衣所里,也不是不可以。
先把小福子带回去跟王爷跟前有个交代才是正事,东海盘算着。
“你,换身干净的衣裳,到王爷跟前侍候。”东海边往回走边对小福子说。
“现在,去侍候。”路都走不利索的小福子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对,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东海停下来,抱着佩刀,不容置疑地说。
“万恶的封建社会,还真不把人当人看待啊!”小福子搓着自己那裂成八瓣的屁股,小声嘟喃道。
“怎么,不愿意啊,成,那我也不勉强,你们哪来的回哪去。”东海歪着脑袋看着他。
“愿意,愿意,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劳烦东爷您带路,带路。”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能说不愿意么,回去汪顺来还不要了我们仨的小命。
东海看着上过药,洗漱换装后的小福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说,“嗯,看上去还像个样子,除了走路有点顺拐,走吧,跟我来。”
小福子冲他的后脑勺挥了挥拳头,说他顺拐,他能不拐么,让你也被打十几大板试试看!
不过小福子也是敢怒不敢言,东海很快地领着他来到皇陵里最气派的一座宫殿—清风殿。
步入殿内,小福子远远地看见一位貌如谪仙,气度非凡的紫袍金冠公子正在书案上批阅如山堆积奏折。
小福子大气都不敢出地跟着东海走到近处,偷偷抬眼瞧了一瞧他的新主子。
眼前忽然一亮。
“咦,怎么会是他,他居然就是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