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这是敖毅在见到它之后脑中仅存的唯一想法
◇
整个世界都在震颤，就连炀爵也无法在现在的大地上站立，只得挥动羽翼飞入高空。
但下一刻，某个巨大的存在便从地下钻出，硕大的头颅在炀爵的眼前昂起，冲破头顶的云层，炀爵那人类之躯的尺寸，甚至不及那巨大存在眼角的一块细小鳞片。
远处常年积雪的山脉崩塌，露出了其下掩盖的漆黑，深藏于荒漠之中的连绵山峰，却也不过是它露出地面的一小部分背脊。它那已经无法用硕大来形容的龙翼只需扇动几下，整个荒漠的沙砾都会被吹散到无影无踪，它只是稍微挺起后背，它身前的大地便再也无法享受太阳的恩惠。
那是一头尺寸夸张到极限的漆黑巨龙，甚至可以说它已经不是趴在地面上，而是抱住了它脚下这个看上去并没有比自己大多少的球体。
黑龙的头颅高高昂起，刚刚睡醒的它不过是想打一个哈欠，发出的咆哮却将炀爵这个在它眼中如蚂蚁般细小的生物震到七窍流血。
那咆哮响彻天地，宽阔的海洋此刻也像一汪水潭一般荡起层层涟漪，虽然在人类看来这涟漪是近百米高的惊涛骇浪。
亲自承受这咆哮的炀爵敢断定，现在这个世界上超过八成的生命都已因这在它看来不起眼的行为而彻底消亡了。
随即就像是小孩子注意到了地上的蚂蚁一样，它也看到了近在眼前趴在地上的几个人，它的目光锁定在敖毅身上。
“糟了！”
炀爵顾不上治疗自己的伤势，因为眼前庞大的怪物已经张开了它的嘴巴，喉咙深处不祥的红色光芒预示着攻击的到来。
“华焰！！”
挡在众人面前，炀爵不敢有所保留，抱着将自己的灵魂燃烧殆尽的觉悟挥出了全力的一刀。
巨龙的吐息摧枯拉朽一般瓦解了炀爵的无形之火，被冲散的能量席卷八方，彻底摧毁了周围已经存在上万年的地表结构，也终于露出了深藏于荒漠之下的深紫色土壤。
“咳…你们要躺到什么时候！！”
炀爵的喊叫终于让趴在他身后侥幸存活的几个人有了反应。
“炀…爵…啊！发生了什么！？”
因为巨龙的体型太过夸张，醒来的敖毅只注意到了面前身体沾满鲜血的炀爵，却把巨龙当做了天空中的背景板。
“…这…这是什么…”
还是玖鸾最先注意到异状，在她的眼中，面前的庞然大物并不只拥有骇人的体型，自它体内传出的无数刺耳哀嚎更是让她仿佛看到了无数拥挤在一起祈求解脱的灵魂。
“主人！现在…”
死神出现在玖鸾身后。
“死神！！”
死神的话语被萦玥身边的天姬打断，她将戴着翠绿镯子的手臂高高举起。
“现在马上解开我的禁锢！既然它已经出现了那就别无他法了！！”
“主人，先去死界暂避…”
“死神！！尤里萨斯！！你在犹豫什么！！”
死神再也无法无视天姬越来越吵闹的叫嚷。
“你难道想要毁灭世界吗！？”
“你在说什么呢…”
天姬只是瞪大了眼睛，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冷漠目光盯着死神。
“从它…从这魔龙现身的那一刻起，这世界就已经完蛋了啊。”
“天姬小心！”
硕大的虎爪拍在天姬头上，娇小女孩的脑袋被这一下砸了个稀碎，剩下的身体也顺势飞了出去。
“这又是什么怪物！？”
詹曜挡在萦玥身前，在距离二人不远处，一头通体紫黑，近两米高形似剑齿虎的怪物正弓着它强健的脊背看着他们。
在紫黑老虎发力冲向二人之时，詹曜抢先一步出手，利刃无数次穿过它的身躯，只一瞬间，詹曜回到原地，紫黑老虎却变成一地碎肉，随即化作一滩粘稠液体渗入了深紫色的土壤之中。
“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是魔龙孕育的怪物。”
天姬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詹曜身后。
“抬起头自己看吧。”
随着天姬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龙巨大的身体周围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存在，再细细看去，那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形态各异的怪物，它们或是在黑龙庞大的身体上攀爬奔跑，又或是围绕着它飞行，就像是尸体周围挥之不去的蝇虫一般。
“就像这个星球上的各种生命一样，魔龙之于这些怪物等同于这星球之于人类，这怪物早就成为拥有世界这一概念的存在了。”
“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哈！毕竟三万年前的亲历者，这里可是有两个人。”
天姬冷冷地看了死神一眼，似乎是在埋怨他犹豫不决。
“那到底要怎么…”
“我早就说过了！解除我的禁锢，我就能让太阳的风暴把它烧的一干二净，不过，是连同这颗星球一起。”
“你之前一直在说的难道就是…”
“我早该在它诞生之前就这么做的。”
此时盘踞在魔龙之上的无数怪物也已经注意到了众人，它们自魔龙高耸的肩头跃下，自魔龙宽阔的臂膀冲来。
“那三万年前是怎么成功…”
“那根本不是成功！只不过是把这诅咒扔到了现在而已。”
炀爵的身体复原，他挥舞羽翼飞入高空，无形之火将在众人头顶空中伺机而动的怪物焚尽。
见众人都只是在清理对魔龙来说不痛不痒的怪物，天姬再也没了耐心。
“妈的！你们每一个都是这样，凯也好尤里萨斯也好，明明是你们的固执和犹豫才造就了今天的惨状！”
天姬将手高高举起，无数细小裂纹在翠绿镯子上蔓延开来。
“就算是自毁，就算是跟你同归于尽，我！太阳之神也誓要让你彻底湮灭！”
翠绿镯子碎裂的瞬间，众人头顶来自太阳的光芒与热量也增强了数倍。
“消失在太阳的怒火之中吧！烈阳风暴！！”
天姬出手的同时魔龙也感受到了太阳的异动，它展开翅膀，诡异的紫色纹路在龙翼的薄膜之上蔓延，黑色的能量从身体各处向它的背脊汇聚，不祥的漆黑能量透体而出，在双翼之间凝聚成形，自那凝聚能量体内部窜出的漆黑闪电都足以一击将一座山峰抹平。
来自太阳的风暴转瞬而至，那漆黑能量也化作光束射向太阳，两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在虚空之中相撞，巨大的能量产生的涟漪将其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乌有，一瞬间产生的光芒即使在无垠宇宙的边陲地带都清晰可见。
而当光芒消散，魔龙除了翅膀末端有一点点烧焦的痕迹外几乎毫发无损。
“该死的…”
天姬抬起头，身体表面如干燥脱落的油漆一般破碎，化作碎片一点点从她的身上剥离，这一次并不像之前一样只是身体消失这么简单，天姬强行突破禁锢，并拼上了自己所有的神性，所以这一次的消失便是永别。
“这三万年，你究竟…”
◇
从看到它的瞬间我便知晓了
从看到它的瞬间我便决定了
它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曾经见过它
不
“我”曾经见过它
我握着剑
“我”没能彻底消灭它
我非做不可
“我”并非正确之人
为了她的梦想
只不过是自我满足
“我”要
我要
◇
“敖毅？”
玖鸾看着身边的敖毅缓缓取下了身后背着的东西。
“鸾儿…它只能…它必须交给我来解决。”
敖毅迈步向前，玖鸾也想跟上，却被敖毅留下的暗红屏障阻挡。
“你想做什么…”
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的玖鸾很快便意识到了敖毅的想法，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觉悟。
“不…”
“抱歉。”
“不要…”
“没办法在你身边，陪着你实现梦想了。”
“不要，敖毅！！！”
褪去包裹剑身的布条，敖毅握住了剑柄，就像三万年前一样。
魔龙那赤红的瞳孔之中又一次映出了那副景象，就像三万年前一样。
◇
我呢，想让这个世界上所有逝者的灵魂都能不留遗憾的消失，不会在面对那个漩涡的时候还带着悲伤的神情…
“那是一个遥远到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但她却带着笑容将它分享给了我。”
“确实是个实现不了的梦想呢，即使如此也值得你献身吗？”
“其实对我来说，世界也好人类文明也好怎样无所谓，或者说我在世界的这个概念的面前实在是太过渺小与无知。”
“你无法承受整个世界。”
“我无法承受哪怕世界最小的一块碎片，所以，我认为能够笑着说出那种梦想的她，无比的美丽。”
“是这样啊…”
“她…她才是未来，而我只不过是在当下苟延残喘的诅咒的残余，让繁星来衬托孤月的光明，本就理所应当。”
“果然，你也不是正确的人。”
“或许吧，但那又如何，这与是否是正确的人毫无关系。剑已经握在我的手中，无论再重来多少次…”
“看来无论再给你多少次选择的机会。”
“我！”
“你…”
“都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合格了。”
裂纹在敖毅握住剑柄的手上蔓延，如同碎裂的糖果，好似瑕疵的宝石。皮肤剥落，化作碎屑，从破碎皮肤下迸发出了光芒。
“此刻…”
·
且 听 龙 吟
·
龙帝，即为无限。
敖毅曾在自己的内心所见的荒原与那曾存在过的，和眼前魔龙一模一样的怪物，都已经不见了。
锈蚀的剑尖并未修复，竟也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漆黑的巨龙昂头长啸，却无法与其争锋，它赤红的眼眸中，终于多出了一丝恐惧。
黑色的诅咒钻出敖毅的身体，如游丝一般在剑柄和剑鄂之上汇聚，而诅咒在接触攀附在剑上的瞬间便褪去了原本的黑色，逐渐与剑身上雕刻的纹路合二为一。
“消失吧，再也不要出现。”
魔龙吼叫着将自己的嘴巴撑开到了极限，比先前还要浓厚数倍的漆黑能量只是汇聚在一起，便让其周遭的空间扭曲破碎。
“安息吧，再也不必哀嚎。”
倒飞的流星自地面升起，在扭曲能量爆发的瞬间与其相撞，溢出的能量将脚下的地面撕出了无数深渊，其光芒甚至超过了头顶的太阳。
然后，寄生在这星球之上的诅咒之子，从宇宙中也能看的一清二楚的骇人魔物，便永远地消失了，它最后所留下的，也不过是大地上的无数伤痕罢了。
“敖毅！！敖毅！！”
双眼像是暴露在强光之中，只能看到一片白色。
“不要死！我不…”
有谁在自己身边，有谁正握着自己的手。
“不要哭啊…”
吃力地张开嘴唇，但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地发出了声音。
“我不是在这里吗…”
“敖…”
“……”
啊，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我还想…”
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一位拥有湛蓝眼眸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