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下人，沐辰哑然一笑，平静道：“连踩着他们生活的人，都只是夜里被搬下床，要么丢在床下，要么丢到院子里…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对他们的冒犯，远比踩着他们脑袋生活更恶劣？”
“这怎么可…额。”
魁梧下人下意识反驳到一半，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再多言，望向轿中鬼的眼神，都带着讪讪的歉意。
谭府下人居所距离茅厕较远，他有一天夜里闹肚子来不及到厕所，正好居所旁边有一小片竹林……
有一说一，他虽然被男鬼摁住强制背打，但是…他还得感谢人家的背…呸！不杀之恩！
毕竟，相比起骑在人头上窜，被人报复性堵住什么的，简直是莫大的网开一面，特别还是在对方拥有轻易宰杀自己的能力的前提下！
想到这，魁梧下人眼眸里淡淡的歉意中，多了几分感激。
圆脸络腮胡鬼物乐了，没想到整完他还会谢谢咱！
一人一鬼无言，但眼神交汇间，已经为谭府诸人说明了一切。
经过沐辰的提醒，年纪不大，嘟着嘴的年轻女仆也反应过来。
“老大娘，谢谢你哦，我以后再也不半夜唱个歌了。”
老大娘总让她起来重新睡的原因找到了，是因为她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唱小调！
困扰谭府多日的问题，被少年一语中的，轻描淡写间拨开云雾见青天，令所有人望向沐辰的目光中，多了更多的尊崇之色。
唯有叉腰的大娘，百思不得其解。
“高人，我左思右想也没有得罪过他们，你说人家的大裤衩为什么会被老头偷？”
沐辰望向轿中老鬼，老鬼满脸讪笑，沐辰见状，脸色变得古怪，啐道：“你这没什么问题，单纯属于…男人至死是少年？”
老鬼朝大娘嘿嘿讪笑道：“大妹子，你这模样长相到底是谁研究的呢，太招人稀罕了，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哈，爷爷和你道歉。”
高人含蓄，老鬼直白，秒懂众人哈哈大笑，给大娘闹了一个大红脸。
轿中老鬼身旁老妪鬼物，没好气的掐了老鬼一下，掐得老鬼龇牙咧嘴。
但老妪没用力。
她从大娘身上，看到了自己同龄时的模样……
“行了，想诛之人已诛，该断之因果已断，此间事已了，贫道先走一步。”
沐辰说着，将千百只蛊虫，收入一个布袋中，牵着雪落的手，登上鬼轿。
离开前，他和谭百万说道：“谭老爷，贫道将鬼连其骸骨带走，日后谭府家宅可安，不过多日来人鬼共居，为避免残存阴气侵了身子害病，府中可寻先生做番法事壮壮人气。”
谭百万提出再以三百大洋请沐辰出手，惨遭沐辰拒绝。
倒不是沐辰不爱财。
主要是他一身的邪术，只攻不防，用一句话来形容，他或许是仅有的不会开坛做法的茅山道人。
况且，他还忙着找伤小乞丐的马匪呢，哪有时间整这小活？
不过本着送人送到家，帮人帮到底的原则，沐辰还是为其推荐了做法之人。
——茅山明。
这家伙没大本事，也没拿得出手的道法，但终究是个法师。
驱驱残余阴气什么的小活，正好合适。
目送鬼轿离开膳厅，渐渐隐匿消失在空气中，茅山明心中一阵感动。
驱散残余阴气什么的，对他来说，可是少见的大活！
这不知名的少年，可真是世间少有的好人呐！
“真人。”
谭百万的声音将茅山明拉回现实。
茅山明连忙回道：“我在！”
谭百万笑眯眯道：“老夫出价三块大洋，请您出手驱散阴气可行？”
同样的活，不同的人，三百变三块，还是当着自己面变的。
这么巨大的落差，足以让任何接活的人感到憋屈，可茅山明却一点都没有。
第一，没有少年，自己毛都捞不到！
第二，自己什么档次，能和少年比？
第三，普通的三口之家，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赚到三块大洋，而祛除阴气什么的，他只需要两三天的功夫！
两三天赚到两口子一个月的收入，他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沐辰离开了谭家镇，在短暂的停留中，李牛锤人收获颇丰，雪落也收获了两头厉鬼境，一头恶鬼境的走狗，以及破入厉鬼中期的破境。
他本人则收获了三百大洋与谭家镇首富的尊敬与友谊。
“三百大洋…任家修建任福楼好像也就花了五百多大洋，这么一想，算不算随便锤个人就差不多锤来了一栋大酒楼？”
鬼轿中，望着白花花的银元，沐辰思维发散，随后就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逗得哑然失笑。
在座位前，九个小马扎上坐着，怀抱自己骸骨的九鬼则满心忐忑。
去过动物园的都知道，明知道隔着玻璃，猛虎伤不到人，可在其面前还是会感到害怕。
此刻，他们与沐辰之间没有阻隔，且在他们眼中，沐辰也远比猛虎要恐怖。
更何况沐辰还精通阴…咳咳，就是驾驭鬼物玩的很溜！
他们一大家子的恶鬼凶魂在沐辰面前，就跟少女落入穷凶极恶的歹徒手中似的。
歹徒让他们抬腿就得抬腿，让他们接住就得接住！
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只能服从！
注意到其中的少女鬼，花枝乱颤到波涛汹涌，察觉到一大家子的不安，沐辰当即开口安抚。
“一家子好歹三五恶鬼，其余皆是凶魂，贫道也不会吃了你们，别怕，淡定些。”
“据贫道所看，你们衣着富贵，生前日子过的也算不错吧？”
一家之主，圆脸络腮胡的大汉鬼恭声道：“道长慧眼如炬，小的一家生前也算小有资产。”
鬼物身上衣饰是由阴气所化，但大多数鬼物都做不到随意衍化衣服，只能以死前穿的衣裳示人。
而能做到的，又多因留恋生前，所化衣饰往往也是生前喜欢穿的那几套。
这一家子鬼，虽成了些许气候，但并没有鬼修法门，因而是前者。
所穿衣服都是死前曾穿过的。
沐辰朝圆脸络腮胡的脚下看去，布鞋针脚有序而密，用料也极好，但看得出来穿了许多年，褪色痕迹很明显。
老头鬼、老妪鬼衣服破旧的更明显，虽着华衣，但华衣上却打有补丁。
而这股‘穷味’在他们的孙子辈就看不到了，华衣明亮，配饰惹眼。
“鬼物属阴，常年被阴浊地气侵蚀，气性强，杀心重，一言不合就翻脸…”
“这么久都没伤谭府性命，除了生前是至善之人外，大概也有曾过过苦日子的因素在里边吧？”
沐辰望着几鬼，饶有兴趣的开口问道。
老妪眼神慈祥，望着圆脸络腮胡，恭声道：“道长慧眼，老身和家里老头没能力，一生诞下六个子女，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拉扯到长大成家的就剩下这唯一一根独苗……”
说着，老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掺杂着唏嘘、悲痛、感激的复杂情绪。
“孩他爹三十八岁那年是灾年，家里老人和四个孩子都饿死了，这孩子也好悬没养大…”
“要不是后来有一家富贵人家看不过去，开仓施粥，后面几十年的福，我们一家子可享不到。”
人生无常，富贵之家难过三代，可一旦过了三代，无论是从商还是从仕，都会脱离百姓，高坐云间，不识人间疾苦。
从一家子的衣着上看，很明显是一代贫苦，二代翻的身。
因此一代改不了大半生养成的节俭习惯。
二代则是幼时吃过苦，知晓翻身不易，比较珍惜来之不易的锦衣玉食。
第三代则是没吃过苦，生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代。
谭府能恶因结善果，大部分功劳还得归功于谭百万本人的优良爱好。
不然，早死了。
眼前一家子，也得归功于没杀这么多人。
不然，早进人皇幡了。
“等回到师兄道场，贫道让他渡你们下地府转世投胎。”
虚假的理由：或许真如统子所说，好起来了，这一家d-到d+天资的鬼，自己竟然有些看不上炼为鬼宠，他们没做过恶，生前也是善人，又不好得炼为幡兵。
真实的理由：给师兄的阴德全计划生育光了，拿这一家子给个交代，做个补偿，不然……以后师兄抓到资质强，特性特殊的鬼物，自己都不好意思下手。
闻声，诸鬼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纷纷以头抢地，向沐辰表达感激之心。
这时，雪落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沐辰身旁。
柔弱无骨的小手，自然的塞进某人的大手中握住。
“主人，我过滤吸收了苗王的记忆，抓到马匪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