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没看飞走的蝴蝶,而是看着面前的少年郎。
他的眼炙热,全是她得不到的真挚,让人相信他说的话不是客套,是真心的。
优美的下颌,轻翘的唇角,挺拔的胸膛……
天的蓝,玉兰的白在她眼里就像一幅流动旋转的乱针绣。
只他光芒万丈,将安陵容水沟一般阴冷的心脏照得明朗清澈,心情也如雾散般明媚了许多。
刚才一系列巧合让她也一怔,她居然有些相信,自己真的还有未来,日日都能见到这样好的“阳光”。
蝴蝶,绣花衣裳,风铃,看着倒没什么,让众人头皮发酥的是接二连三的“巧合”。
那只凤尾蝶,就像是从庄子梦中飞出来的一样。
弘昭说着寓意极好的词,但安陵容自以为从未真的靠自己成功过。
她觉得自己能入选都是因为甄姐姐的秋海棠,因此潜意识觉得自己配不上。
别人的安慰听在耳里,却进不到心里,只有她真的靠自己获得想要的一切,她才会有实感。
此时的她不受控地继续说着贬低自己的话,就像一个麻木的人偶:
“蝴蝶是因为我身上的香粉才留了下来,不是为我这个人而来。”
弘昭笑道:“哦,那是它小心眼,看不见你的好,眼里只有食欲。”
弘历:……我看你是缺心眼,真不知道你理她干嘛。
安陵容被他这脱口而出的话逗笑了,掩着帕子。
弘昼也噗嗤笑出声来:“依我看,明明是安娘娘衣服上的绣的桃花栩栩如生,连专门采花为生的蝴蝶都信以为真啊。”
那身衣服是安陵容自己绣的,绣品被夸,她自然是高兴的,默不作声,暗自窃喜。
这个她无法反驳,她的绣工的确是好。
但可以谦虚一下:“六阿哥过誉了,倒底是有绣痕,比不上真花。”
弘昭又来一句:“那就不比。”
“真花娇嫩却极易凋零,假花隽永却少些生气,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不好,它们若比较起来,那真是对各自都不公平。”
“真花羡慕假花青春永驻,假花羡慕真花娇软楚楚,羡慕来羡慕去的,只徒劳耗神,反而忽视了自己的长处。”
安陵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就像皇上后花园里的一朵假花,在真花面前黯然失色:“假花尚有长处,可我,我没有任何长处……”
弘昭挑眉,嗯,建议找个媒婆道士什么的天天夸一夸她:
“ 心思细腻,能敏察他人之情,为人谦逊,能明己之不足,不都是长处?”
安陵容心里有些开心,但不多。
甄姐姐明面上夸她好,背地里和眉姐姐一样觉得她心狠的。
更何况,男人说的话,不能信,她母亲的遭遇就是个例子。
安陵容心底不断告诫自己,相信就会犯错。
可五阿哥,他……
她抬头,立刻撞进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再无旁人,给人一种被深爱的错觉。
就好像,在她无数时间的低头里,都有一个人这样默默地关注着她。
安陵容总想要别人的真心,希望别人将她放在第一位。
可若是五阿哥的话,她更觉自己配不上,巨大的落差就宛如天上与人间,让她连一点点能攀登的野心都没有。
见他如见观音,没有信徒会许愿观音从莲花座走下,给自己唯一的庇护。
他们只会祈祷,能给自己一点灵验即可。
安陵容觉得,眼前的少年能给她一点假意,就已经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弘昭想了想,她还有什么长处,毕竟才刚认识,他总不能夸她多才多艺,现在的他可还没见过她的才艺,于是再次带着引导的意味道:
“香能引蝶,绣能留蝶,你莫不是蝴蝶仙子下凡历劫?”
叮灵叮灵——
风铃又响了,谁的心又动了……
安陵容用手帕压着心口, 怕它从胸腔里跳出来,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她不是信徒,她与母亲被父亲的小妾磋磨,明明是官家小姐,却连个杂活丫鬟都没有。
她很忙,她忙着洗衣做饭,她忙着和母亲刺绣赚钱,她忙着配香赚钱。
可赚来的钱也都被父亲拿走。
她长这么大根本没去过观音殿,没逛过庙会。
连观音的形象也是听别人描述想象出来的。
据说,观音身穿素白罗袍,玉面生喜,眉心坠朱砂,唇如点樱桃。
弘昭刚换了湿衣服,现在正穿着一身白色常服,眉间点红,唇嫣如丹,一看就很好亲……
安陵容睁大眼睛,罪过罪过,她亵渎观音……
弘昭看着女子的眼睛,收到一缕比甄嬛还淡的情气,尝一口,香迷糊了,正要再靠近些吸一大口。
吱呀——
门被打开,甄嬛的头发半湿着,简单梳了梳,走了出来。
她晚出来那么久,就是因为要擦头发。
看着院中的几人,她再次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多谢三位阿哥收留,我与陵容就不便打扰了。”
没见为了防止她们被人看见狼狈的模样,宫人都被赶走了吗。
她们在这里就是在麻烦人家。
弘历见她们要走了,非常高兴:“莞娘娘今日受惊了,合该好好休息才是。”
弘昭合上了刚张开的嘴,算了,吃澜依的去。
安陵容跟在甄嬛身后,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她想见的人也在看她,居然不是在看甄姐姐。
且那目光十分灼热,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一般,让她有些脚软。
安陵容心头又被烫了一下,羞涩地转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