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终是在萧慕的出现下不了了之,那写字先生见了萧慕连大气不都敢出,直接收摊走人,留下那个眼盲的老人家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萧慕温声道:“老人家,我乃曹大帅麾下元宵,碰巧我府上有一位博闻强识的谋士,您的信件交由他写可还放心?”
老人先是惊喜了一瞬,随即又为难道:“将军,我……我没有钱,我知道那人是个半吊子,这里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可是没办法啊,我们自己不识字,老头子我又是个眼瞎的,半吊子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强,可将军府上的先生定是人中龙凤,老身这五文钱买不起啊……”
萧慕将他手里的铜钱推回去道:“不收钱,老人家,明日巳时,您还在这里等,我派人来接您到将军府,到时您想写什么尽管说与我的先生听。”
“这,这怎么使得?”
萧慕却不与他废话了,让玄鸦将人好生送回了家,这才带着邵茹烟回了府。
一路上邵茹烟都一言不发,萧慕看出她不大高兴便说:“夫人自幼在宫里锦衣玉食,受万人敬仰,可知是为何?”
邵茹烟不看他,冷静回道:“因为我是邵氏的女儿。”
萧慕没想到她如此拎得清,嘴角带了些笑说:“明日那老人上门来,你只管替他写信,想说什么都可以,不用顾及旁的。”
邵茹烟闻言有些奇怪道:“你不是说要交给府上的先生?”
“夫人进门已有些时日,何时见我府中有其他先生?”
“你……?”
“夫人博闻强识,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是我府上最好的先生。”
二人谈话间,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将军府,萧慕率先下了车,邵茹烟忙跟下来道:“你去哪儿?”
“回营里,”他赶着处理公务,接过马夫递过来的缰绳道,“夫人切记,我的先生就是陵州最好的先生。”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远去。
他本以为自己为邵茹烟出了气,可自那日起,邵茹烟便不再出门,问丫鬟就只说整日待在卧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一日三餐照常送进去倒也吃得干净。
碰巧这日张德章提起,营里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他便也心血来潮,打算回府看看邵茹烟在搞什么,他可不信这邵二姑娘是个好拿捏的。
进门前他特意摸了摸下巴,摸到一处面具卷边,想了想也不管它,就这么去敲邵茹烟的门。
邵茹烟正在屋里冥思苦想,闻声被吓了一跳,问:“谁?”
萧慕毕恭毕敬:“夫人,是我。”
门从内被拉开,萧慕心细如发,他发现邵茹烟头上的发饰只留了一根玉簪,耳饰和腰间佩玉皆不知去向。
“夫人这几日在忙什么?听丫鬟说,你已经五日未出门了,不怕憋坏了吗?”
邵茹烟当初虽然觉得嫁给一个草根将军,怕是要有许多磨合之处,可这一路相处下来,没想到他竟是个彬彬有礼的,一点不像外界传言的兵痞样子。再加上前几日的书信事件,邵茹烟对萧慕好感只升不降,连着说话都有些放松。
她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萧慕还未回答,邵茹烟便一把将他拉进屋里道:“正巧我有事找你。”
邵茹烟将才晾好的茶推到人跟前,萧慕看了一眼,眉梢一挑呷了一口,暗叹不愧是侍候过太后的,泡茶的功夫了得。
“夫人请说。”
“呐,你除匪患有功,在喜都还被先帝封了侯爷,在陵州想必更是受万人敬仰吧?”
萧慕虽然不知这奉承从何而来,倒也无需反驳,便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想以将军府的名义办个私塾,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都有书可读,而且这私塾还不分男女,一律全收,不要钱,你觉得如何?”
萧慕被她说得一愣,他上下打量了一圈邵茹烟才艰难开口:“你的首饰难不成?”
“哦你说这个,”邵茹烟转身取过来一方金丝楠木盒子,打开里面全是邵茹烟平日里喜欢戴的,黄金白银玉石珍珠,亮得闪人眼睛,她推到萧慕面前接着道,“明日我就去把这些都当了换成银钱,这样私塾的开支便不用府里出,你一个草根将军俸禄自然没有多少,不过我从宫里带来的嫁妆可堪大用,就是要委屈你,咱们家的院子本就不大,还要你让出来一部分。”
萧慕还没从邵茹烟口中的“咱们家”反应过来,便问:“让出什么?”
“你看,这是我这几日画的将军府地形图,这里我瞧着平日里没什么人用,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改做私塾的课堂,还有这里,这里可以给孩子们用作休息,劳逸结合才能日行千里,况且万一有一些天赋异禀的孩子天生就适合练兵打仗,待在你这将军府也算是从小培养,穷人家的孩子日后也多一条出路。”
萧慕没想到邵茹烟几日闭门不出竟然是在画图,他惊诧之余却能理智问道:“夫人可曾想过,大梁律法,平民女子不可习字读书。”
邵茹烟却突然凑近了萧慕,在他耳边小声道:“天高皇帝远,元将军在这陵州又是天大的功臣,只要曹大帅没有二话,我只要寄一封书信给萧勤,他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样?”
萧慕不禁失笑:“原来夫人为我斟茶,是为了让我堵住曹大帅的口。”
“将军说这话多见外,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我还会害你不成?”
萧慕暗忖邵茹烟果然不适合待在宫里,他当初在宫里将人惹急了逼紧了才能窥得一星半点的叛逆,如今到了陵州,竟如数展现在他面前。
他突然嫉妒起元宵来,这个相貌平平无奇,性格寡淡无味的将军,竟比容貌如玉,风流倜傥的木肖更招邵茹烟喜欢。
那么萧慕呢?如果邵茹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为了终于能逃离都城而高兴吗?
邵氏女儿终是要嫁给萧家人的,她邵茹烟也不例外,如果跟着自己,她只会再次回到那个压得人不得喘息的囚笼。
萧慕突然害怕起来,他开始后悔进门前没有粘好那块卷边的面具,他怕邵茹烟知晓他阴暗的过去,和他们窒息的将来。
邵茹烟见他半晌不作声,终于抬头仔细打量他,烛火摇曳,光影交错,两个呼吸间,邵茹烟盯着萧慕下颌那处异样问道:“这是什么?你的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