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睦方喝完酒出来天还没黑,严岐跟在他身后陪着人溜达醒酒。
“主子,您说这张尚书真能上套吗?”
“他心里既已对洛氏生了疑,只需再加一把火,就由不得他不入局。”
“可这火从哪儿来?”
“不急,此事还需先从勤王爷下手。”
严睦方刚才演得真,实打实灌了自己半坛子酒,此时走了一会儿身上有些发汗,他习惯性往怀里掏那块帕子,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应该是跟衣服一起落在了府里。
他皱眉啧了一声,严岐看他样子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像被谁惹生气了一般,不禁道:“主子,您最近有些反常。”
严睦方听了只当是小孩儿又犯了胡说八道的毛病,心不在焉地回:“哪儿反常?”
严岐一看有了回应,立马来劲儿了,上前一步跟严睦方肩并肩,“从前主子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最近我发现您这情绪怎么老上脸啊?”
严睦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一听是这个,小声哼道:“还不是家里多了个麻烦精闹得。”
他一路往前走,被街边卖香膏的摊子熏得直皱眉,刚想让严岐走快点儿,一回头却见人正捂着嘴立在三步远之外没动地方。
“你又犯什么病了?还不赶紧跟上!”
严岐这才小碎步颠儿过来,只是眼神飘忽,看一眼严睦方就马上又转到别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严睦方被人盯烦了,也懒得废话,只用眼刀子杀人。
行了几步余光一扫,严睦方又倏地停下步子,侧身在珠钗首饰摊子前认真打量起来。
“都是新上的样式,公子可有相中的?”摊主是个四旬妇人,正一脸慈祥看着严睦方。
“主子您要买这个?”
严睦方微弓着身,“唔”了一声,手抵在下巴上正认真挑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模一样的。
“您这儿有没有素净一点儿样式的玉簪?”
严岐一听心里更好奇了,他翻着眼睛想了想邵茹烟的脸,也跟着摸起了下巴嘟囔道:“这二姑娘珠光宝气的,居然也喜欢素净的首饰吗?”
他的话被摊主大娘盖过,严睦方没听见,只听大娘笑道:“夫人定是个风雅之人,可巧我这有一支还未来得及摆上的玉簪,就是不知够不够得上公子说的素净。”
大娘从身后箱内掏出个小匣,内里放着一支羊脂玉簪,没什么繁复镶嵌,只是簪身上刻着几道行云流水的竹叶纹路。
严睦方一看面上就露了笑,痛快道:“就它了。”
“主子,您这东西能送得出去吗?”
严睦方此时酒气上脸,面颊有些微微发红,听了这话回头瞪人,“怎么送不出去?”
“这看起来不像是邵二姑娘喜欢的款式啊!”
严睦方脚步一顿,突然觉得胸前揣着的匣子有些烫人,他买这簪子自然不是要送邵茹烟,只是凑巧张尚书约的酒楼就挨着这首饰摊铺不远,才让他不得不路过了这摊子,也就不得不想起了洛悠然在平州给出去的那支玉簪。
洛悠然那日说辞虽说完全是为了让王二媳妇收下谢礼,可认真思索起来,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洛悠然进府流程礼数都不全,别说茶礼他没准备,就连新婚之夜的红盖头都是洛悠然自己掀的。
他想起洛悠然说那簪子是穆桑白送她的嫁妆,仔细一回想发现洛悠然虽然每日都换不同样式的步摇,但这支玉簪确实是从没换过,这么重要的东西送了出去,虽然不能说单是因为自己,但他至少也要负一半的责,该还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这么想着严睦方也有了底气,他还带着酒劲儿,抱着胳膊质问严岐:“我何时说过是要送昭云的?”
“啊?那除了邵二姑娘,您还有人可送?”严岐眼珠转了两下,双手又不自觉放到了嘴上,“主子,您该不会是……给夫人买的吧?”
严睦方坦荡道:“正是。”
严岐像个被非礼了的大姑娘,突然翘起兰花指娇嗔道:“你移情别恋!”
“说什么胡话!”严睦方将人敲了头,自以为十分有道理的解释道,“这是还她在平州的人情,被你说成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岐挨了打,嘴里还不消停,“那人情不也是情……”
他说完撒腿就跑,严睦方大跨步追了几步又怕失了稳重,只跟在后面低声恨道:“你过来我绝对不打你!”
严睦方一进严府门,就闻到股药味儿,他跟着严岐转到厨房,就看桑木正浑身用劲儿对着药炉扇扇子。
严岐在新一波吵嘴的边缘试探:“你主子病了?”
“你主子才病了!”
严睦方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病,他不想跟小孩儿一般见识,只好问:“熬得什么药?”
桑木手中扇子不停,“这是夫人去药庄特意给大人抓的补血益气的药,说是大人在平州中毒受伤没来得及好好养,想着回来给大人多补补。”
“哟,没想到还是两情相悦。”严岐赶着严睦方脚底踹到自己屁股之前一溜烟儿跑了。
严睦方将匣子掏出来往洛悠然院中去,刚一抬手门扉就被从内拉开,洛悠然一见人回来了,一把拉住人衣袖就往屋里带。
“我——”
“你看!”
严睦方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眼前补好的帕子堵住了,他看着那条破旧脏污的帕子上,丝线绣成的银河崭新明亮,映着夕阳的光仿佛有些熠熠生辉。
洛悠然高兴道:“我就说我会吧!”
“唔。”严睦方接过帕子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他脚底来回旋了几下,终于还是面对着人将匣子递了出去,“多谢。”
洛悠然一脸茫然打开,“这是?”
“你不是说那是穆夫人送你的嫁妆,我见你天天戴着想必应该对你意义非凡,这个虽然不及你原来那个好,但一时间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等以后我再给你补上。”
洛悠然一时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收到男子送的东西,只是开心道:“真的送我?”
“就当补给你的茶礼了。”
严睦方别扭将脸转向一边,洛悠然却发现他今日有些不一样,一看他脸色泛红,身上也泛着酒味,心里瞬间有了数,原来这人喝了酒还会变坦诚,不仅会道谢,还会送礼,终于不像平时总端着架子生怕别人接近了。
她于是故意调笑:“你脸红什么呀?”
严睦方轻咳一声,咕哝道:“……酒喝多了……”
桑木端着刚煎好的药才走进月门,身后就传来急匆匆的步履声,中间还夹杂着下人几声惊慌失措的“王爷!”,她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药盘打翻在地上,萧勤看也不看越过她就将门推开。
“济安!太子哥——”萧勤被屋内有些黏着的气氛打住,看着窗边对立的二人疑道,“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