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侍卫转头,冷风夹着细雪扑面而来,他眯着眼仔细辨认,直到严林走近了看清才道:“严府的人?”转头又问洛悠然,“你认识他?”
洛悠然吭哧说不出来了,她哪里认识严林,只不过直觉跟着严林去严府当丫鬟也好过跟这个黑衣人一道。
严林将洛悠然头上的干草摘掉笑道:“看来这孩子是个当婢女的好料子,连洛大人的眼也入得,不过凡事要讲先来后到,这丫头方才已经被严夫人定下了。”
黑衣侍卫听了忍不住嘲道:“哦?严夫人付了定金?”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严氏本就是毫无背景的寒门,如今严南洁获罪身死,能拿得出手压人的也就剩下个倒霉的邵梓芸,严林故意这样说,只是想借邵氏的幌子罢了。
严林八风不动继续扯谎:“这披风便是定金。”
黑衣侍卫不耐烦与他闲扯,将洛悠然塞给身后另一个侍卫,凑近了严林低声道:“严府想要丫鬟尽管到别处去买,大家都是做下人的,兄弟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丫头严府未必用得起,来日相见怕是要叫声主子也未可知。”
严林听出他的文中之意,只礼貌一笑:“多谢兄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说着手一伸将路让了开来。
洛悠然眼见着严林不管自己了,又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要跟林叔走!我——”
“老实点儿!”
黑衣人手刀在洛悠然颈后一劈,她便没了动静,温顺地被抗在肩上带走了。
二人脚程极快,没一会儿便把严林甩开了,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闲聊。
“这丫头真是洛府的小姐?”
方才为首的黑衣人冷道:“想活命就少说话多做事,不该知道的也别好奇,只管按主子吩咐地办。”
说话间已经到了洛府后门,洛悠然被扔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的院子里,她被又冷又硬的石板硌醒,睁眼还没来得及喊就被方才的侍卫捂住了嘴。
雪地咯吱作响,她看见一双干净的靴踏雪而来,洛子川站在她面前,先是低头仔细端详了她几眼,又蹲下将她的下巴捏着左右看了看,最后竟有些无可奈何道:“你倒是命大。”
洛悠然看不懂他眼里的那些复杂情绪,只觉得这人对自己又恨又怜。
这时洛大夫人突然从院口月门处奔进来,她穿着华贵,跑起来首饰佩环叮当作响,后面还跟着两个急吼吼的丫鬟,洛大夫人一见到洛子川就指着他难以置信道:“洛子川!你竟然将她带进洛府?”
洛子川叹了口气起身道:“你别发疯,我们当初说好的,若她命大不死,便要认祖归宗。”
“呵,认祖归宗?认谁的祖?归哪一宗?你别忘了她是怎么来的,你敢在世人面前承认她是你的孩子?洛子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洛子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挥手扇了洛夫人一巴掌道:“够了!她是我和知意的孩子!”
“知意知意,你心里只有穆桑白,可她正眼瞧过你吗?不过也是,像你这种人,我若是她,到死也不会原谅你!”
“你!”洛子川上前一步掐住洛夫人脖颈狠声道,“我做了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你又是为什么进洛府,若想安生做你的洛大夫人就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两个侍卫不知何时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剩洛悠然自己坐在地上吓得不轻,她想起来却浑身无力,又有些头晕,洛子川夫妻二人的对话她根本听不明白,只能被两个丫鬟拉着往院外走,才出院门就碰见了躲在外面的洛明蕴。
他看着洛悠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抬起手捂住了鼻子道:“你好臭,你为什么还活着?”
洛悠然想说“有人叫我等他”,还想说“我要回家”,可是她的思绪越来越沉重,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洛府西院的雕花木床上,穆桑白握着她的手泪流不止,又哭又笑:“昭儿,我是娘亲啊……”
“娘亲?”
此时已到了傍晚,严林守在洛府,将这一切听了个一清二楚,见先前那两个侍卫退出来便收身离开,可为首那侍卫功夫并不在严林之下,他走了两步突然抬头朝严林躲过的地方望了一眼,接着走近了些蹲下仔细辨认起来。
才下过的新雪将本就清浅的脚印覆了薄薄一层,可这也能够使严林的痕迹足以被他发现。
他蹩着眉头吩咐道:“回去禀报大人。”
“是。”
严林出走洛府后门的巷子便一路疾奔,他发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不止一个。
他转身进了暗巷,却听暗器的破空声突然袭来,严林闪身躲过,只一瞬便被七八个蒙面人围了个严实,只有方才在路边见过的那个为首的侍卫露着脸。
那人说:“兄弟,听了别人家的故事,怎么能不留下点报酬再走?”
“在下生活拮据,兄弟还是莫要难为我。”
“哦,可惜,那只好以命抵债了。”
霎时间数道冷光闪过,严林与这几人缠斗几个回合,被淬了毒的暗器击中,他浑身开始麻木不听使唤,勉强躲过身前的攻击,背后便被砍中几刀。
严林身上没带武器,他本以为只是回来救一个可怜的小乞丐,却没想到要居然要用命来换。
他竭力稳住心神,也只击碎了一个蒙面人的喉咙,他从那人手里夺过刀,可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露着脸那人这时快速冲上前来,一刀斩下,将力气所剩无几的严林逼到墙边道:“兄弟,来世投个好人家,也做回主子。”说着反手从袖间甩出一柄短刃用力横插进严林的脖颈。
严林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口吐鲜血,左侧脖颈血流如注,他死死抓着那人的领口,靠着墙壁逐渐滑坐在地,没一会儿便睁着眼不动了。
“大人,尸体怎么处理?”
为首那人理了理被扯开的领口,寒风刺骨,他也感到有些冷,左胸口上刚刺的一弯月牙还泛着红,他低头看了看已经僵硬的严林,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雪已经停了。
“城外乱葬岗……找个好山头,埋了吧。”
严睦方满脸泪痕地醒来,他已经没力气哭了,他知道丫鬟们听了邵梓芸的吩咐,如果自己不服软,便没人会给自己开门,林叔呢,林叔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那个女童怎么样了。
月光从门缝处洒进来披在他身上,光线将他从正中分割开来,他站起来用手指沾了唾沫将门纸戳开,月华照人,冷冷清清。
严睦方想,大概从今天开始,他也同那个女童一样,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