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悠然接到消息时,严睦方已经带着严岐和一队锦衣卫马不停蹄上了路。
来送信的是常如的小儿子常朗,他受严睦方所托,带着人前来看顾萧朔的安全,洛悠然听了他的来意心中不免有些发慌,常朗看她神色迟疑直觉不对,便问:“夫人,严大人特地吩咐,多事之秋,储孙还需移换住处,以防万一。”
桑木不知道内情,只见人这般不客气,便气道:“储孙好端端的待在房里我带你去寻便是,倒是你,你是什么态度?我家主子何时轮到你来兴师问罪?”
常朗不理,只是瞧着洛悠然不卑不亢追问:“夫人,储孙在哪?”
洛悠然心里七上八下,她不知道此时烟儿有没有在城外见到萧朔和崔行庭,便不敢随便开口,只问:“济安几时回来?不见到济安,我不相信任何人能保储孙安全。”
常朗此时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拿出严睦方的玉牌道:“夫人,我确是受严大人所托,”转而又问,“储孙是不是已经不在严府了?”
他虽然嘴上问着,但语气已是笃定,洛悠然无法只好说了实话:“事出有因……”
前朝旧事常朗比谁都清楚,可听到烟儿和崔行庭时,他眉头一皱:“夫人何时与崔家老大扯上了关系?此人阴险狡诈,惯会面上功夫做得好,不止崔大,崔氏一家根本就不是什么——”
常朗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嘴,他突然想到严睦方是崔言年的学生,又有赵青山一事在先,在严睦方和洛悠然眼里崔氏自然是可靠的后盾,可是……
坏就坏在,常如已经死了,整个常氏只剩下常朗一个,而仅靠他的空口无凭,没人会相信他的话。伴君如伴虎,常朗比谁都清楚,在他眼里,严睦方若做君王断然是明君,可就算君王,心里的那杆秤也会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倾斜,常朗压根不敢做那个忠君之臣,他不能冒险让常氏血脉在他这里断绝。
可是万一……万一他赌对了,那常氏就会扶摇直上,继续做大梁的肱骨。
“来人,快马加鞭去给指挥使送信,储孙已经在洛、崔两家手里,皇上有危险,还望尽快归都。”
常朗吩咐完转而又冲洛悠然道:“夫人,常朗斗胆,朝夫人要一个保证,若他日严大人要我性命,还望夫人……”他皱眉斟酌了一下言辞,似是不知怎么讲好,“还望夫人,劝上一劝。”
洛悠然不明所以,刚想问缘由,便被桑木抢了先:“你说什么胡话,我主子凭什么答应你?”
常朗低声道:“夫人不是一直想知道,穆姨娘的生身女儿到底在哪吗?”
才过正旦,喜都正值隆冬,洛悠然跌坐在椅上,窗外又飘起了雪花,那雪花洋洋洒洒,经过几次日月更替,飘过甘、平两州上空,终于在临近苍州地界时,不堪重负,化成了刺骨的雨,低落泥土间。
严睦方撑着伞,冷着脸将押解车的木门打开,又命人将萧弘一家三口的锁链解了。
萧弘此时已被浇透了,太子妃抱着瑟瑟发抖的萧旭一时间也不敢动作,下了车也只敢立在原地。
几日路程下来,萧弘没日没夜都担心自己没命走到苍州,可是严睦方却迟迟没有动手。他透过雨幕抬头看向严睦方,但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
伞下声音无波无澜只说:“往前再过三里便进了苍州,你们走吧,别再回喜都了。”
萧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是萧勤的意思?”
严睦方点点头又说:“储孙的安危你大可放心,他还有用处,喜都不会轻易要他的命。”
萧弘嗤笑一声:“喜都?萧勤以为自己赢了便来可怜我?简直可笑!”
严睦方这时突然走近了,将人覆在伞下低声问:“萧勤还有一事托我问问太子哥哥。”
萧弘一边奇怪严睦方竟然直呼当今圣上姓名,一边又被他诡异的话语弄得后背发凉。
“什么?”
“太子哥哥可曾对萧勤有过愧疚之情?”
萧弘被严睦方面上的表情慑住,嘴角抽动了两下还是说:“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如转告萧勤,想要坐稳帝座,就少在乎这些儿女情长。”
“好,”严睦方挺起背脊,站远了些说,“我知道了。”
严睦方扔给萧弘两匹马和三个锦衣卫,等人在黑夜里看不清踪影时才带着严岐转身离去,还没走出半里,迎面便策马疾驰过来一个人,那人见了严睦方便跳下马急道:“大人!储孙已经落在了洛、崔两氏手里,皇上怕是有危险!”
严睦方神色一凛忙追问:“怎么回事?”
“属下也是听小常大人和夫人说话猜测,储孙该是夫人送到崔行庭手上的……”
严岐听了一把拎起这个小锦衣卫的领子怒道:“说什么鬼话!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胡乱猜测!”
那人一路八百里加急,路上换了三匹马,好不容易才见到自家指挥使,又累又怕,竟然一下哭了起来,声泪俱下地将洛悠然和常朗的话重复了一遍。
严睦方抬手,严岐便将人放了,瞧着严睦方神色不定的样子,也不敢开口。
“马上回都。”
严睦方才翻上马背,耳朵便一动,一旁的严岐也听出不对,苍州方向突然传来急促凌乱的马蹄声,不多时,方才被派去护送萧弘的其中一个锦衣卫便跌下马背。雨重夜深,要不是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压根看不清他已经被鲜血和雨水浸湿的衣裳。
严岐跳下马将人扶起来道:“怎么回事!”
那人已喘息艰难:“秋……猎……黑……黑衣……人……”话还未说全,人就已经断了气。
而严睦方在听到黑衣二字时就已经策马冲了出去,他下颌绷得紧紧的,后槽牙也咬得死紧。
萧慕……严睦方在心里说,你绝不能,不能……
马的嘶鸣声划破夜空,严睦方勒紧缰绳,胯下马匹不安地在原地踏了几步,此时天已破晓,雨也渐渐停了。
太子妃怀里抱着萧旭,一大一小躺在血泊里已经没了呼吸。严睦方似是被这鲜红刺了眼睛,连眼眶都瞪得发红。
他下马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萧弘双手撑地跌坐在地上,退无可退,还有那熟悉的银色面具……萧慕举着剑,剑尖直抵萧弘喉间。
严睦方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