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们扎堆在一起说说笑笑,大人们三三两两站在货箱子旁边,挑着自家需要的东西。
这时,一个穿着土黄短袖的婶子开口说道:“还好你今天来了,我们这已经停电三天了。”
“这电一停,家里没了蜡烛,天一黑就跟瞎子一样,两眼摸瞎,啥都干不了,我正愁没有蜡烛用呢,你要是今天没来,我准备明早去镇上买了。”
说完,婶子腾出一只手来,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小包,那是泡面的包装袋,她将那包装袋叠成了长方块。
婶子将包装袋一层又一层地慢慢展开,拿出钱递给王先骏,脸上是一脸肉疼的表情。
王先骏接过钱,好奇地问:“怎么停电了嘞?”
“谁知道呢,说是电路不稳定,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来电呢,也没个准信儿。”那人婶子眉毛的八字眉一皱。
她想了想,又说道:“你再给我拿四根蜡烛吧,我多买四根蜡烛放着也好,不然你下一次过来,还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万一又停电了,那就真是抓瞎了。”
王先骏弯腰,在箩筐里拿出包蜡烛的袋子,取出四根交给这婶子,笑着说:“我每个月都会过来一趟的,这电路修好了,也能管一段时间不会断电。”
这婶子无奈地摆摆手,语气里满是抱怨:“还管一段时间呢,你们镇上可能是可以管一段时间吧,镇上供电稳定些,村里的电箱不行,哎呀,我也不懂那些个东西,反正下个大雨,刮个大风,一下就断电了。”
这婶子越说越觉得闹心,叹一口气,看向王先骏说:“去我家里喝口茶吧?”
王先骏笑着婉拒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这还得赶早去下一家呢,就不去劳烦你了,下次有机会去你家里喝茶啊。”
那婶子也没有强求,又和王先骏随意聊了几句家常,便叫上自家小孩,一起回了家。
大人们先后离开,还留四个小孩蹲在大榕树下玩。
这会儿,他们瞧见王先骏要走了,又都齐齐地围在王先骏身后,看着他收拾货担子。
等王先骏把担子收拾好,挑起扁担,朝着王朵抬了抬头,笑着说道:“走吧。”
王朵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那感觉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狐假虎威的狐狸一样,一下子变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她胸脯挺得高高的,迈着大步走在前面给王先骏带路。
王朵似乎想象到,后面的王金朵看她的眼神,一定也是羡慕的。
他们家也是有挑担子的人去的,和大家没什么两样,她再也不用眼巴巴地羡慕别人了,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她走路都带起了风。
沿着竹子旁边那蜿蜒的小路绕进去,并没有走很远,只走了五六分钟,就到了王朵的家门口。
那是一座黄泥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了,门口有一块地坪,虽然不大,却被收拾得挺平整。
屋檐下牵了一根绳子,上面挂着几件衣服,后面的墙角堆了柴火,还有两蛇皮袋引火的松针。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长得十分精瘦的狗从屋后面猛地冲了出来,一瞧见王先骏这个生人,立马冲着他“汪汪”狂叫起来。
王朵眉头一拧,立马变得凶巴巴的,冲着那大黑狗大声喊道:“不准叫!”
大黑狗不听王朵的话,依旧叫个不停。
王朵生气了,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小竹子,在手里扬了扬,做出要打它的样子,嘴里还呵斥着。
那大黑狗呜咽一声,低着头朝着屋后跑去了,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王先骏将货担子放在屋门口,打量着周围。
王朵小跑着进了屋,大声地喊:“奶奶,挑担子卖货的来我们家里啦。”
紧接着,屋内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
王先骏站在门口,闻到了一股味道,这味道就像是新鲜草药被碾成泥后搅和成一团,又放在腐烂伤口敷了一夜。
“不买不买,咳咳咳……没钱买,叫他走。”王朵奶奶那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就好似生锈的锯子拉木头一般,又粗粝又带着阵阵咳嗽声。
“说了没钱买,你不听话是吧?赶紧叫人走。”奶奶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先骏站在屋外,看着这地坪前的一棵板栗树发起愣来。
板栗树上,缀满了一颗颗青绿的刺球,刺尖尖的,看着就扎人。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没有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王朵出来了。
王朵红着眼睛,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毛钱,走到王先骏跟前,小声地问:“一毛钱能买什么东西呀?”
王先骏说道:“五颗糖,也可以买一包酸梅粉。”
“那我要五颗糖。”王朵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将手里攥着的那已经有些皱巴巴的一毛钱展开,然后轻轻地放在了货箱的玻璃上。
王先骏数了五颗糖给她,收了一毛钱,挑着担子晃晃悠悠离开。
王朵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五颗糖,她犹豫了一下,接着把四颗糖放进了口袋里,拿起剩下的一颗糖,慢慢地撕开包装纸。
天气太热,糖有点化了,黏黏糊糊地沾在包装纸上。
王朵十分小心地将糖纸撕下来,将糖纸上沾着的一点糖放进了嘴巴里。她的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也不知是这糖太甜了,还是心里太憋屈了。
王先骏沿着沙湾村的大路缓缓走着,一路走来,由于停电,他的生意还不错,只是准备的蜡烛少了,不够卖的。
王先骏又去了三爷爷家里,喝了一碗茶,他们家的小孙子王旭被接去城里过暑假,家里都显得冷清了许多。
绣奶奶坐在屋门口乘凉,她人都睡着了,还是王先骏进了屋,绣奶奶家养的狗听到动静叫了起来,这才把绣奶奶给叫醒了。
王先骏担忧停电后,绣奶奶没有蜡烛用,特意留了两根给绣奶奶。
不过,绣奶奶家有蜡烛用,那还是三四年前买的了,她平时很少用,天黑了就直接上床睡觉,要是月光亮的时候,就会多在门口坐一会儿。
王先骏和绣奶奶又聊了会儿天,便准备离开。
这时候,绣奶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丝瓜架旁,从上面摘了两条丝瓜放进了王先骏的箩筐里。
绣奶奶家门口的丝瓜长得一条条又粗又长的,要是再不摘下来吃掉,就老了。
可绣奶奶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只盼着王先骏来了摘给他。
王先骏挑着担子,走进了一户又一户人家,最后迎着晚霞回家。
家门口,王苗蹲在一旁两手托腮,看王晓燕铡猪草。
王苗一看到王先骏,就一个飞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爸爸,你回来啦!”
王苗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爸爸,今天家里停电啦,不能看电视了,还有冰箱也不能用啦,妈妈说冰棒都要化了。”
王苗正说着,张丹一脸愁容走了出来:“今晚再不来电,那做好的冰棒全都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