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亲兄弟,随时随地要替萧元驰说一句好话。
殷皎皎闷闷嗯了一声,说了句我明白,心里想的却是……怪道沈如松那般自信,萧元驰不是强龙要压地头蛇,萧元驰是深入险境的远客,进了虎狼窝了。
凉州变得如此凶险,哥舒昭觉自然出力最多,但沈如松也功不可没,萧元驰定然十分厌恨他,得知他设计与她见面,不论他们谈论的是什么,原因充分不充分,他都必然会生气。
气她可能会识人不清,气她可能会背叛。
但以他素日的画风,若是疑心,可杀可埋可囚禁,原不必如此麻烦……显然,这一回,他虽嘴上凶狠,实际上并没有做什么,那镣铐甚至只让她的手腕略红了些,卸下后便好了。
苏正卓说着,拾起地上的镣铐掂了掂,笑道:“王妃莫怪王爷,若是他和颜悦色将你带进大营,反倒会惹出许多疑心,尤其是沈大人的疑心。”
“你的意思是……他装的?”
“正卓没有亲见,不好说王爷是不是装气恼,但……王妃您看。”苏正卓晃了晃那镣铐,“这就不是用来捉犯人的刑具,这是军匠制军备前,送来给主将过目的样品,用的是轻质的白铁,没有重量,接口处一道锁做个样子,这么一掰就开了,王爷是拿来吓唬您的。”
他说着,将锁铐放在殷皎皎手边的几案上。
“沈大人是相爷的门生,上回接风宴他没怎么与您说话,王爷便知他还会再找您,不论为了什么,于情于理,总得私下见您一面,原本王爷不预备管,但……他放不下。”苏正卓顿了顿,“王妃,您所见的王爷是大雍叱咤风云的战神,是朝堂上说一不二的秦王,或许也是王府里冷言冷语的夫君,但在末将看来……很多时候,他也只是个在乱局里疲于奔命的辛苦人。”
自与萧元驰相识,殷皎皎见过萧元驰身边许多人,但无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道:“苏先生与我这些,王爷可知晓?”
苏正卓那从头淡定到现在的脸骤然尴尬起来。
“王爷不知晓,所以……王妃,劳烦帮下官保密,千万不能让王爷知晓,末将实在于您说了许多不该说的。”
说着,他拱手做求饶状。
“啊?”
此人一脸正经的做着如此不着调的请求,殷皎皎哭笑不得,“你,你胆子还挺大。”
“一般一般,毕竟是对着王妃您嘛,小弟正清,这几日几乎是日日都在末将耳边唠叨您和王爷之间的许多误会,末将听得心累,这才……一个没忍住……”苏正清挠头道,“左右王妃……再怎么恼恨,总不想王爷死于沈大人之手。”
王妃摩挲着茶盏,嗯了一声,心道,这小子果然比他弟弟聪明,虚虚实实,说试探又像是在闲聊,很有几分王府张先生的风味。
“不说这些了。”她看向帐外,随便找了个新话头,“王爷还有几时回来?若还早,我想歇息一下。”
苏正卓忙道:“末将这就出去瞧瞧,王妃若要歇息,我即刻让下人过来收拾。”
言罢,他果断打帘出帐,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不多时便有几个年长的嬷嬷进来收拾,她们手脚麻利,瞧着像是附近的庄户,殷皎皎则站在那张地图前沉思,与白石关一并圈出的还有两处,相隔不远,是没听过的地名,她暗自记下,分析了又分析,没分析出所以然。
沈如松口中的计划其实很笼统,除却煽动性的语句几乎没有细节,可见,嘴上说的动听,但对她的警惕心一点不比萧元驰低。
萧元驰有一点说的没错,殷家女的名头不过只能让沈如松面上客气,内里如何,还要再看。
“王妃,一切都停当了。”
“好,辛苦了。”
“哪里哪里。”嬷嬷对视一眼,道,“王妃,药箱要现在准备吗?”
“药箱?”
“是,王爷受了军杖,瞧着都出血了,这可生抗不得,待会儿定要回帐上药的,既有您在,想必就不用军医施为了。”
“他何时……”
殷皎皎顿悟,人在军中却要卸甲,原来是为了挨打方便,也是奇了,几日前才被打,现在又被打,上回是因为顾雪芝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她颔首道:“准备一下。”
嬷嬷们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将药品和一应物品送了过来。
殷皎皎没了歇息的心,倒不是她担心区区十军棍就能打残萧元驰,而是萧元驰这一举动不论原因是什么,公开行刑定是为了教化或者警告凉州大营的兵将,谛戎的进犯随时可能到来,营中还是这般情况,实在令人唏嘘。
总之,绝不是因为她心中对他挨军棍的原因有所觉察。
她时而坐下时而又站起,苏正卓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跳出来,她再次看向那幅地图。
孙仲游先前便是在白石关大败而死,沈如松告诉她,萧元驰也会重蹈覆辙,为什么非得是白石关?
除却地势险要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以及,沈如松会这样好心,费心见面只为告诉她什么都不用做,专心等待一个好结果?
哪怕是她亲爹也不会对她如此好。
……
傍晚时分,西郊大营的消息送了过来。
沈如松正躺在榻上,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他揉捏额头,当年他纳她进门,为得就是这份手艺,是以,他阖眼假寐,已然飘飘如仙,可惜消息来的突然,打断了他的好梦。
“他自罚十军棍后,这事没完,又将营中颇有威望的参军、校尉乃至一些百夫长都拉了出来,例数罪状一一惩治。”来禀报的人道,“大人,我们的人这一波全被挖了出来,他撤了半数,又收押半数,大营现在乱作一团,消息全断了!”
沈如松眉头一皱,片刻后笑起。
“这是好事啊,如此操切惩办大营,后续的收尾功夫少则几月,多则几年,莫说谛戎要突然袭击他怎么办,便是往年那般,一月后东进春狩他也绝对应付不得,一群没用的丘八失了管制,除了乱跑还会什么?只他一个勇武,还能以一敌百不成?”
禀报那人没那么高兴:“可这一番操作很得军心,尤其是他这边撤,那边就封,并没失了管制,立刻就有人顶上,气氛那叫一个火热,大人,依老奴瞧,他提拔的人不是随便提拔的,明显,早有勾连,老奴担心……”
“……担心……他早就盯上凉州且早有布置?”
“对。”
“大皇子那边准备的顺利,若他早有布置,不会现在也无动静。”沈如松思忖道,“唯一的问题,是殷皎皎让他带进了大营,虽然瞧情形……这两人是再无和好的可能,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