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哥略一思忖,道:“可不能取她性命的话,那也只能是打一顿吓一吓,还能如何?她受了苦,王爷不会更不忍吗?”
顾雪芝转眸望向殷皎皎,除却被麻绳勒出的红痕,她毫发无损,仍是细皮嫩肉的模样。
她想起拢翠打听来的消息,萧元驰也为她受了军棍,名义是擅自带亲眷进帐,这不是什么好事,但顾雪芝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之前在燕州城,萧元驰为她受罚的理由是护卫不周,对比一下,亲疏一听便知。
她是皇帝的任务,而殷皎皎是亲眷。
这亲眷并未因擅自进营而被营中将士鄙夷慢待,相反,萧元驰做了这一出收拢了军心,提振了士气,将士们高涨的热情也波及了殷皎皎,营中上下,经此一事,几乎无人不知中军大帐里是王妃,是都督的亲眷,要好好照看。
依照拢翠的说法,这群不知东都旧事的丘八爱屋及乌,对殷皎皎评价很好。
自出了东都,她的口碑竟是一路高升了,若是叫她有机会再回东都,那还了得?
恨意如藤蔓攀爬,顾雪芝将帕子握紧。
“不取性命的教训方法明明有很多,譬如……”她望着殷皎皎,“叫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腿不能行,或者,再不能生下一儿半女。”
顾雪芝的声音如黄雀初啼,婉转动听,面貌如洛神降世,若不是话的内容如此骇人,众人还以为她在讲故事。
大家对视,一时竟接不了话。
还是周大哥先咳了一声。
“县主……你的意思是,把她弄成废人?”
“不然呢?”顾雪芝微微勾起唇角,“周大哥,你们从北境三镇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应当是要做一番成绩的,若不替王爷下这个狠心,那千辛万苦走这一遭又有何意义?”
“周大哥。”不待周大哥回答,拢翠道,“我们县主与你们是同一颗心,都希望秦王好,你该明白才是。”
周硕默了片刻,重重点头道:“县主说的有理,就这么干吧!”
顾雪芝登时舒眉展眼。
“这就对了,要做大事必得下狠心,王爷知道后,便是恼怒也只是一时,他是聪明人,会明白你们的好意的。”
周硕静静听完她的话,忽地笑了一下。
“此番来凉州,发现宁远县主比我等以为的更……深谋远虑。”他扬手,“来人,把这个女人拖下去,先摘她一双眼给县主瞧瞧。”
这就难听也难看了。
顾雪芝拿帕子捂住嘴,嫌弃道:“你们下定决心,我便放心了,不用瞧了。”
“哦。”周硕道,“那县主这是要走?”
顾雪芝正要答,便见殷皎皎被两个壮实的女人搀起来,合该昏迷的她,脚步并不虚浮,手指更是颤动起来,她皱眉道:“她醒了?”
周硕忙上前查看,刚靠近,殷皎皎便抬起头,睁开眼。
“你们……”她诧异的环顾,“孙夫人?”
看着这张惊恐的脸,顾雪芝突然来了兴致,她终于彻底落在她手,萧元驰远在战场便是拍马也再救不得,她死定了,哦,她不会死,但会比死更惨。
顾雪芝抬手示意:“等一下,我与她聊聊。”
周硕遂示意那两个女人放下殷皎皎。
顾雪芝上前了一步,笑道,“殷皎皎,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这是你的安排?”
“不,这是你的报应。”顾雪芝轻启朱唇慢慢道,“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是北境三镇的义士,先前,你父亲和太子殿下联手设计杨司马,再用杨司马拉王爷下马之事,这些义士心知肚明,他们不忍忠良糟害,亦不忍王爷被牵连至此,所以,他们要来伸张正义,第一步,便是除掉你这个王爷身边的殷家女。”
“啊?”殷皎皎惊慌起来,“可,可我跟此事毫无关系啊。”
“你自是这样讲了,但你觉得这里谁人会信呢?”顾雪芝俯身,颇可爱的眨眼,“你为你父亲明着暗着做了多少事,你知我知,大家都知,莫要再装无辜啦。”
殷皎皎愤恨的瞪着她,想来是听懂了,知道是非已经颠倒,再争辩也是无用,顾雪芝很欣赏她这副无能为力的嘴脸。
“周公子,劳烦你屏退旁人,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她说上一说。”
周硕闻言皱眉道:“县主,此女又凶又蛮,说不得会干出什么鱼死网破之事,你只一个丫头护身,恐怕……”
“这倒是,你所言有理,拢翠。”
拢翠会意,拍手将叫进一队护卫,共有七八个人,都是一身利落短打,多半是孙府的家丁。
周硕眼底泛过一丝波澜。
“原来县主有准备,那好,你们聊。”
他说着,退下了。
殿内很快清场,举目四望只剩下顾雪芝和她的人马,殷皎皎瘫坐于香案下,背后只有一尊失了金身的泥菩萨。
下人们搬来一把太师椅,擦拭后摆在殷皎皎身前,顾雪芝提着裙,莲步轻移,坐了下来。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越看越开心:“殷皎皎,你终于输了。”
“你怎知我输了。”
“我知,你也知,不然,你不会安静至此,连挣扎都不再挣扎了。”她笑道,“你一直知道的,信我之人绝对不会再信你,那群北境的莽夫如此,东都的贵人们如此,王爷亦如此。”
殷皎皎呵了一声:“你终于不装了。”
“装?蠢笨之人总觉得那些比她厉害比她聪明之人是在伪装,因为你们不愿承认你们生来就是输家。”顾雪芝温柔的看着她,“其实,若是你不与我抢王爷,我也懒得理你,可偏偏你不自量力,非要抢我的东西,那就只能落得如此下场了,怪你自己。”
“哦?”殷皎皎抬眉,“可他们真的敢杀我吗?”
“杀不了你又如何,只要叫你生不如死便好了嘛。”
殷皎皎的脸刷一下白了,但她仍强自镇定:“其实从始至终,我与当年那些追逐王爷的姑娘没有区别,即便入了王府做了王妃也从没入过王爷的眼,你应该最明白,何以……你如此恨我?”
顾雪芝猛地坐直。
“谁让你入了王府占了原本属于我的位置!”
“这你更怪不了我,都是圣上的主意,我与王爷的婚是他赐的,你与孙仲游的婚亦是他赐的,我与你都很无辜不是吗?”
“无辜?”顾雪芝冷笑一声,咬牙道,“当年,是你祖母持金牌进宫面圣这才求得圣上赐婚,你们殷家为了把你送进王府费了多大力气,你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