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地上不语,解孓用脚踢了踢他的手臂。
他微抬起头对上那双嘲弄的眼眸,看见唇抹出诡异地笑容。
“二楼那么多东西,你要是真有那个念头可以随时选一个。”
“现在看来你还是有想要的。”
“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干净,跟我走。”
解孓的表情恢复正常,好像刚才的一切均为他的错觉。
“骆无津,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她的声音唤回神。
骆无津应了一声,瘪嘴委屈,“我去上海支持我吗?大学那么愿意跟我异地恋,你就舍不得挽留我一下。”
“骆无津,小嘴巴闭起来。”
今天天刚蒙蒙亮,常春就拖拽着谢知盐上街赶早市。
凌晨五点多,两个人走在小泥路上,最前面的常春各种碎碎念。
“我们那个时候可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好日子过,不晓得珍惜现在的日子,多吃点苦耐得劳。”
“你妈我那个时候三四点不起床,你外婆就已经拿着棍子把我打死了。”
“要不是你外婆死得早,你落在她手里头,一年不到就死求了。”
“我读书的时候要干农活割猪草,上学前割完回来再去上学,放学回家的时候还要割,回家时间管你晚了慢了,都要被打安逸。”
“你看看你现在,读书不行,脑壳还一木起,我看你出社会怎么办。”
“还有脸跟我吵架甩脸色,我生下你还有错吗?这不是你的家你搞清楚,不是我,你早就丢河里了。”
谢知盐背着背篓,打着手电筒在大雾里光亮显得很朦胧的微弱,她一语不发。
常春见状,讲得更是起劲了。
“你看看你这样没有人会要你的,什么都做不好,在家里就晓得跟我摆谱顶嘴,你要记住,女孩是没有家的。”
“上次说学校有事情,是不是在找借口出去耍?在这里你硬是过不得吗?”
“迟早嫁出去被人嫌弃,到时候莫来找我哭,真丢人。”
谢知盐太过沉默,常春说累了就瞪她好几眼,丢下一句:“我看见你就来气,怎么不去死,我好省点心。”
“张叔说需要买点什么。”谢知盐今天第一句开口说话。
也不知道是哪里说得不对,常春又开始骂起来了。
这次骂得更猛烈些。
“你是不是来收账的,吃多了“窝利”的,昂?我问你。”
“不晓得要买些啥子,你在做些啥子事情,简直是不像话。”
常春恶狠狠看她的目光像是看有血海深仇的人。
“活该命不好,生下来没得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
“砸了那么多钱还是个赔钱货。”
“不晓得好好的学习,到处鬼混。”
反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脸顷刻间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高考成绩考得稀撇,丢死人了,别人家女孩都是985和211,我都不好意思跟她们说你这个事情。”
“你表哥常有余在国外留学,你怎么这么蠢,读个书张嘴问题都不会。”
“你看看别个其他孩子,成绩那么好,还有跳舞这些能拿奖回来,你什么也不是。”
“我是我,她们是她们,你为什么总要拿我和她们比呢。”
常春无视掉她的控诉和委屈,摆手道:“好了,不要谈了,我还是想多活几年。”
“我们是寄人篱下住在别个屋,不想被抛弃就听我的,我喊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样。
无尽的失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缓缓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刚走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你挤我我挤你。
摊位沿着街道蜿蜒排开,一眼望不到头。
她背着背篓,身形小小的,紧紧跟在常春身后。
常春走走停停,在各个摊位前挑选着蔬菜、水果。
她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偶尔伸手帮母亲接过选好的东西,放进背篓里。
碰见熟人的摊还会停下来闲聊几句。
“哟,这是你妹崽啊,这么大了呀。”
“是呀。”常春笑着回应,和刚才她所见的判若两人,拉着她的胳膊,“这是你李婶,一个老家院子里头的。”
谢知盐听话地打完招呼。
常春挑选肉的时候也不忘记聊天,操着方言。
“在读高中还是大学。”
“大学。”
“你日子还是好,娃儿混毕业你就可以享福了。”
“哎呀莫说这些,她莫找些事情来做我就阿弥陀佛了。”
“女孩还是省心,不用买车买房,找个好点的男人嫁了,一辈子的福气就在后头了。”
“你屋那个女儿好大了哦。”常春突然问。
“哎呀比你妹崽大个三岁都嘛,02年的,现在我也不操心她了,管她那边日子过得怎么样,至少嘛后半辈子还是有人作伴就可以了。”
“哎呀,好久结婚的嘛。”
“耶,没考起大学,读也只能上个民办的,学费好贵哟,家里还有个老幺要养,买车买房哪里不需要钱嘛,现在的女娃儿结婚必须要这几样,物质得很,不然不愿意结婚呢。”
那个李婶转而问,“你屋头这个呢。”
“呵,怄得你血崩心。”常春毫不掩饰对自己女儿的轻蔑,“觉得我害了她天天在家摆脸色给别人看,为她好还有脸发脾气,结了婚才晓得锅儿是铁道。”
“哎呀,娃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那个李婶把目光放在不走心的谢知盐身上,并劝道:“都是为子女好,你妈再婚高龄生娃不容易,你不要老是气她。”
“跟她说,她反正是不得听的,以后就晓得什么对什么是错。”
“你去超市买洗发水沐浴露那些,屋头没得了。”常春皱眉,对她下命令,“我在这里等到你,自己去买。”
“好。”
离开了常春身边,谢知盐拼命地喘气,和其他人混迹在一起。
背篓的重量压得她微微佝偻。
她只能埋着头,小心避开旁人的脚步,每一步都迈得迟缓而吃力。
就在她发神之际,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少年的清朗声音,“谢知盐。”
谢知盐下意识嗯了一声。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抬头看见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除了震惊,眼神里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慌乱与惊喜。
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
她将背篓往身后藏,试图遮掩这份狼狈,喏喏的问:“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