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眼前的大门，踏上内部的升降椅，杨开宇缓缓朝着神授塔的顶部靠近，这一路上菈妮都没有说一句话。
不过他能感觉到随着距离的接近，对方脸上那有些局促的神情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跟我来。”
菈妮此时娇小的人偶身体从他的肩膀上滑落，膨胀变大重新变成了雪魔女的模样。
升降梯抵达了最高处，菈妮在前方带路穿过楼梯，二人总算是来到了神授塔的最高处。
出现在杨开宇面前的是一具焦黑的尸体，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平台的中央位置，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护符。
菈妮露出怀念的表情，走到了那具尸体旁边，仿佛看见了曾经自己的样子。
“这具身体是？”
“这是曾经的我，在黑刀之夜发生的那一晚，我为了摆脱双指的纠缠选择杀死自己的肉体假死脱身，后来我的身体便保存在了此处。”
菈妮温柔地掰开了捏住护符的手掌，将其取了出来捧在了手里，抬头望向了漫天的繁星。
“这上面描绘的是我母亲的故事，一个观星少女仰望夜空步行，度过了一段不停追赶星星的旅行，后来她遇见了满月，成为了女王。 ”
菈妮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怀念，仿佛是在对面前之人讲述一个故事，又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随着讲述的进行，她的背后出现了一轮暗月，缓缓升起漂浮在了夜空当中，冰冷的月光撒满了平台，将她身影衬托得孤高而又神秘。
杨开宇看着这仿佛原本星星结局一般的景色一时间眼神都有些痴呆了，这就是菈妮自己的暗月吗？还有那在月光照耀下隐藏于人偶背后若隐若现的面孔都让他感觉自己移不开目光了。
菈妮看着对方的表情露出微笑，随后收起了自己的暗月。
“让我讲一讲以前的故事吧。
如你所见，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在母亲的指引下遇见的暗月，在这轮暗月之下，母亲将这个雕刻着自己故事的护符交给了我。
在那个时候，拉达冈那家伙还没有离开学院，两位兄长对我也关爱有加，一切事情都运行在其应有的位置上。”
菈妮回忆起了自己童年的时光，那是自己最幸福也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原本她以为这种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实际上那美妙的时间就像玛莉卡女王的永恒一样转瞬即逝。
杨开宇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替对方把后来的悲剧说了出来。
“但是后来拉达冈变成了众所周知的王夫，曾经立下那些誓言就像是个笑话一样，只是他为了自己更进一步成王的踏板而已。”
“没错，在那家伙离开学院以后，母亲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不过拉达冈虽然背叛了母亲，但是不知道是出于监视的目的，又或者是心里不知道还剩多少的愧疚，他在后来把我们兄妹三人都带回了王城安排好了各自的职责，连带着一起前往王城的还有一些自愿跟随的仆从。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被双指找到选为了神人，和我一样的存在只有米凯拉还有玛莲妮亚。”
说到此处，菈妮回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的感受，心里有愤怒也有无力，她拒绝接受那种存在的摆布，但是根本无法反抗全盛的黄金王朝，也就是那一瞬间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在盘算着如何积蓄力量摆脱双指的控制了。
“从双指那里得到了我的影子野兽布莱泽，还有从学院开始就一直在照顾我的伊吉也跟着一起来到了王城。
当我决定拒绝受到双指的摆布决定背叛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愿意继续追随我并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没有和其他那些叛徒一样，明明他们知道我在最后后会背叛一切抛弃一切的。”
菈妮转过身来，看向了眼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布莱泽和伊吉的身影仿佛也一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们都是无可救药的烂好人，你也一样。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有你在至少他们两个的命运可能发生改变。”
“我可不觉得我是什么烂好人啊，挡在我面前那些敌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可没耐心对他们展示仁慈。
只不过在我喜欢的人面前，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愿意一直奉陪下去。”
菈妮无奈地看着眼前一脸正经说出这话的人，心里一时间被各种各样的感情占据，也只有眼前的人能这么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出这种轻浮的话语了。
“要是你不那么执着于成为所有人的王就好了。”
叹了一口气后，她小声嘀咕着，转身看向了远处那遮天蔽日的黄金树。
“很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的律法与星月同在，在那遥远黑夜彼端的所有孤独都理应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不一样，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这个人让我想起了曾经那完美无缺的大王子葛德文，你们的光芒照耀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我相信在不远的未来，你会收集所有半神的大卢恩并修复艾尔登法环，那时候的交界地也会迎来一位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王者，这才是你应该走下去的道路。
虽然在我的眼里，交界地众生应该远离所有的律法，独自在黑夜当中思考，自由的选择接下来应该有的道路。
但如果是你的律法，有你这样的王者统治，说不定交界地也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至少好过那些狂妄的双指，但不管是哪一种未来都不会有我的位置。
所以，就算我们的道路像如今这样重合很长的时间，最终也会分道扬镳，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但是在狩猎灾厄影子过后也确实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杨开宇沉默了一会，他知道菈妮在想些什么，菈妮的律法在交界地之外，在她的构想当中，一切的律法乃至法环本身都不应该存在。
所以她的星星结局是带着律法和法环离开交界地，还众生一个自由，让所有的生命能够独自思考和选择未来的结局，至于那个未来到底是什么就不关她的事了，属于是把问题本身给带走然后相信后人的智慧。
虽然把已经变成屎山代码的法环和律法带走过后交界地会脱离掌控迎来真正的自由，但是免不了又来一次新的吃鸡大赛决出最后的赢家。
所以在菈妮眼里，她的律法和成为艾尔登之王统治交界地这件事是完全冲突不可能重合的，她觉得自己无法回应眼前之人的心意。
杨开宇在想明白这一点后会心一笑，菈妮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菈妮，坚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无人可以影响她那独立的人格，但很显然对方并没有看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愿意帮你帮到底，但是我还以为我们一起同行这么久之后你应该能看出我的真实想法的。
想不到在你的眼里对我的评价这么高，都夸得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是你觉得我能亲自统治好整个交界地给它一个更好的未来？我从来都不敢这么高估自己的水平啊。”
菈妮愣了一下，难道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其实对方对于成王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执着？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对方真的可以。。。。。。
杨开宇打断了菈妮的思考，有些自嘲地说道。
“我能做到什么样的事情我自己可太清楚了，别说统治整个交界地了，你让我带一支小队，一天下来我敢保证都好走丢好几个。
我自认为我的水平顶多是提出一些比较合理的概念和想法，然后让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去帮我执行下去。
就像现在的史东薇尔城一样，我这些天总共就没有在城里待多久但一切还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打算插手交界地未来的具体事务？”
“应该说我是没有那个能力插手所以不去捣乱而已，我就知道有个人根本没有统治的能力还要硬来，起早贪黑的忙活了几十年，换来的结果比他单纯的贪图享乐还要差的多，自己也落得个自杀的下场。说实话我和你的想法其实是差不多的。
交界地聪明人很多，远比你我想象中要更多，就算是最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也能创造出惊人的东西，他们集合起来的力量远远超过你甚至是我自己的想象。”
如果是以前，菈妮很可能不会相信这样的说法，毕竟作为一个从小在王室长大的公主，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怎么对付半神和双指这种级别的存在身上。
对于交界地的那些凡人她谈不上歧视，只能说是几乎毫无接触，毕竟对于交界地这种各路牛马蛇神横行的地方，多少凡人的力量加起来也比不过猩红腐败的一次绽放啊。
但是现在她也产生了一些其他的看法，眼前的这个人总是能从凡人当中挑选出一些有趣的存在，就像那个叫托普斯的光头魔法师，原本只是一个魔法学徒的对方居然能搞出那样的研究。
“所以，你把希望放到了他们身上？
替他们消灭掉一切有威胁的事物后就放手不管了吗？这好像和我的道路差不多。”
杨开宇还是摇了摇头，这也不是他心里真正设想的未来。
“不不不，那样也是不行的，凡人们集合起来的力量很强大，但问题就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现实就是他们会因为不同阵营的划分相互敌对内耗从来都没有团结起来。
所以菈妮啊，你就算真的完成了你想象中的目标，把施加在交界地生命上的所有束缚都给消除了，难道就能保证不会出现下一个双指这样的存在重新掌握限制住所有生命的命运吗？”
菈妮沉默了一下，在她的设想里，交界地生命在失去束缚后应该能创造出辉煌的成就，就像那些曾经在雪山上的原始观星者一样发展出灿烂的文明，但是说不定也会走向更绝望的深渊呢？
“如果最终的结果还是这样的轮回那也和我无关了，也许不知道多少年过后，会有一个和我一样仰望星空的少女，重新向那些囚禁自身命运的存在举起叛旗吧。”
“可能在远古时期，也有一个观星的少女带着和你一样的想法并付诸行动了呢？
与其相信后人，还不如抓住现在的机会。
我确实在朝着艾尔登之王的目标前进，为此也需要收集尽可能多的大卢恩修复艾尔登法环，并在此基础上重塑早已崩坏的规则。
但是在这之后，我不会再去插手具体的事务，而是尽我所能，用艾尔登法环的力量为交界地的生命建立起一道壁垒，替他们挡住一切来自群星的恶意存在。
在我为了他们争取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会一直注视着交界地，保证交界地的生命不会像破碎战争这样无休止而又无意义的内耗，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适合的引导以及保护来选择出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风暴鹰总会成长到可以独自对抗史东薇尔城风暴的那一天，但是在连蛋壳都没有啄破的时候，就期待它们能独立成长为雄鹰，而不是在这个过程中沦为食物或者他人的宠物这一点似乎太乐观了。”
菈妮长舒一口气后感叹道。
“你还真是构想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啊，但是你真的能完成这样的事情吗？
我知道你的真实实力远远在那些半神之上，但是这样一来你要面对的威胁可远远不止来源于交界地，也远远不止是双指这样的神只代言人了。”
“我也不知道，但总有人需要站出来去做这样的事情，那为什么不是我呢？所以我需要一切有可能的帮助，这份责任和交界地所有的生命息息相关没人可以置身事外。
所以你看，我们的命运并没有出现冲突，从一开始就早已纠缠到了一起，我们追求的最终结果其实都是同样的，你在追求自己律法的道路上并不需要背叛抛弃一切，布莱泽、伊吉还有我都离不开你。”
菈妮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大胆的话语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的人。
在纠结了一会她还是认命了，这家伙似乎从一开始就缠上自己了，就像是布莱泽在她小时候经常追着自己要她撸毛一样，根本逃不开啊。
于是她努力装作一副威严一点的样子，伸出一只手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魔女菈妮的力量也不是不能作为你的助力。
不过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可不是没有代价的，接受了魔女的好意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你都在我的注视当中。
我会一直注视你的一举一动，你必须做到你刚才承诺的那些事情明白吗，如果让我发现你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就像拉达冈那样我可不会饶过你的。”
“真的是在你眼里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不过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请求的，我的公主大人。”
“还在说这些无聊的话，既然如此那赶紧坐在地上，我有东西赠送给你，就当是这些天以来的谢意了。”
“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还要我坐下来。”
杨开宇没有得到对方的答复就被按在了地上，菈妮虽然人偶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的犹豫，一旁隐约可现的灵魂真实样貌在如此靠近的情况下也能看出一些红晕，但最后还是和他面对面坐在了地上，人偶的脸庞和灵魂的样貌都缓缓靠近。
菈妮人偶上方的两只手搂住了他的肩膀，下方的双手也伸出来和他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了一起，随后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不要乱动，好好接受这份赠礼吧。”
菈妮缓缓靠近，二人就这么在星光的照耀下，彼此的额头紧紧靠在了一起，能清楚地感知到彼此的温度，一个冰冷如暗月一个火热似烈阳。
随后一个大卢恩缓缓地离开了菈妮的人偶身体，慢慢融合到了杨开宇体内。
“这是你的大卢恩？可是传闻中你不是在背刺双指以后，早已抛弃了象征着半神身份的大卢恩吗？”
菈妮嘴角露出狡猾的笑容。
“所以你也知道这是传闻啊，虽然我假死的时候确实一度抛弃了自己的大卢恩来确保计划的成功，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让其他人有机会指染。
而且大卢恩本身所拥有的力量也是我无法忽视的，就算用不上那也该留着，所以我一直将它保存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无人发现。
今天我的大卢恩就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保管使用这份礼物，不要让魔女菈妮的名号蒙羞。”
在大卢恩的交接仪式完成后，菈妮像是害羞般立马松开了下方十指相扣的双手，刚刚明明只需要一点点的接触就行了不需要做到这一步的，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把手也伸出去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收回上面的两只手，菈妮的人偶身体就被眼前的人用力抱住，对方温暖的体温透过这具身体的感觉到达到了灵魂深处。
菈妮想要从此处挣脱出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太大了完全无法脱身，下方的两只小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最终还是接受了现状，一咬牙也自暴自弃般地搂住对方的腰报复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