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临安城西街。
林国梁正在回家的马车上生闷气,被自己年仅弱冠的侄子指着鼻子骂,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怎么停了,为啥不走啊?”
马车突然止住,林国梁掀开帘子质问车夫。
“老爷,前面是睿亲王的车驾。”
睿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是皇上众多兄弟中唯一一个临朝摄政的,主管着户部。
林国梁放下帘子,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了几句。
而后正正衣冠,下了马车,俯身跪拜:“草民给睿亲王请安。”
对面的轿帘缓缓掀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林家老二啊,这么巧。”
林国梁暗中不爽,睿亲王认出自己了,却还是不叫起,他只能继续跪着。
“本王许久未来西街,发现这里的车马有些杂乱,不知是何缘故。”
睿亲王悠悠开口。
什么杂乱,不就是嫌我碍着你的道了吗?
那路那么宽,你非堵我前头。
林国梁心里骂着,面上却堆满了笑容:“王爷好眼力,此处是缺个车马调度的。若有人引着,就不会错了。”
西街是老城区了,街边破旧的房子多,大多小门小院儿一户挨着一户。
人流车流者众,难免有堵塞的。
“还是林家老二心细,要么说林家爱出英雄呢。”
睿亲王眯着眼睛夸赞了一句,“那就请你在这里帮忙指挥着,本王先过去了。”
林国梁身躯一震,睿亲王诚心搞自己吧?
他不死心地起身朝前行了一步,抱拳道:“不知王爷需要草民指挥多久?”
睿亲王略一沉吟,“三天。”
“寅时便来,亥时可归。”
睿亲王的马车吱吱呀呀走远,剩下林国梁一个趔趄,瘫坐在地。
他何时得罪这尊大神了?
比应卯时间还长,咋不让他住这儿呢?
林府。
大夫人魏氏带着一众奴仆,亲自开中门迎接。
“睿亲王安。”
睿亲王朝魏氏身后望去,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俊俏妇人模样的。
小林将军给他的信中,把那个阮氏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想来是不在这里。
“别拘着礼了,起来说话吧。”
睿亲王摆摆手。
魏氏躬身赔笑道,“林老爷今儿一早进宫复命去了,此刻还没回呢。王爷可要先在书房坐坐?”
睿亲王随和笑笑,“其实本王今日前来,是要替内子感谢林家大少奶奶的。”
魏氏一愣,听见睿亲王又问,“不知阮氏现在何处?”
阮凌微还在她房中跪着候刑呢,如何好见外客?
这妮子又是何时与睿亲王攀上了关系?
魏氏思虑间,睿亲王的车驾上缓缓抬下一人,正是睿亲王的发妻,孟氏。
孟氏摇着从阿羊那里买的轮椅,慢慢跟了上来。
魏氏连忙向王妃问安,这孟氏坐着的带轮子的椅子,倒有点像李嬷嬷之前跟自己描述的阮氏给林一诺做的椅子,好像叫什么车轮椅。
“阮氏、阮氏她现下在我房里呢。”
睿亲王又催问了一遍,魏氏拦不住,只得说出实情。
“那就带路吧。”
睿亲王答得干脆。
阮凌微只知道有大人物来府里了,她正跪在地上抠砖缝儿,忽听得院中一阵熙攘。
“睿亲王安。”
“睿亲王安。”
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阮凌薇和孙玉珍也十分识相地调转了跪着的方向,在大夫人的引荐下向两位贵人请安。
在看到睿王妃坐着的轮椅时,阮凌微眼前一亮。
此番怕是自己连几下虚晃的手板都不用受了!
这不是恩人来报恩了吗!
阿羊的轮椅竟然卖进了睿王府,卖给了睿王妃!
魏氏安顿好睿亲王和王妃,自己只能坐在侧首。
阮凌微和孙玉珍始终跪着,她们身旁的小厮手中的戒尺都未及放下。
睿亲王打眼一瞧便将这里之前发生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怪不得林一诺这小子非让他来一趟呢。
不过他夫人本就受了阮氏的恩,睿亲王自然乐意来为自己兄弟的夫人解围。
“下面跪着的可是小林将军的夫人阮氏?”
睿亲王随口问道。
阮凌微正要再次朝亲王行礼,睿亲王起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你是睿亲王府的恩人,我们怎好再受你的礼。”
在魏氏疑惑的目光中,睿亲王三言两语便把阮氏夸了个遍。
“内子日前不慎从马上跌落,整日在房中闷闷不乐,多亏我府上的人寻来这样一件新奇宝物,这才能自在出门,我也是细问才知,是小林将军新娶的夫人为其所创制,阮氏真真是聪慧贤良,也为林夫人解了忧呢,真是个孝顺孩子。”
魏氏如何能驳王爷的话,小心附和着,命李嬷嬷给阮凌微看了座,又奉上茶。
阮凌微端着茶盏细品香茗的时候,三房的孙玉珍还在地上跪着,脸上红一道白一道。
睿王妃孟氏是个爽利女子,见阮凌微坐定,便摇着轮椅到她身旁,两人热络地低声聊了起来。
睿亲王吃了两盏茶,魏氏便不叫人再添水了,暗含送客之意。
但睿亲王如何肯走,他故意说道:“本王来得好像不巧,林夫人似乎正在处理家事。”
“哪儿有的事,林府随时恭候王爷驾临。我这儿不过是与媳妇们说教几句。”
魏氏忙道。
“不仅仅是说教吧,这戒尺都安排上了。”
睿亲王和煦笑着,略带几分调侃。
魏氏有些头痛,这睿亲王像是特意掐着点儿为阮凌微而来似的,她若说个谎话编过去,被大房媳妇揭穿,反而显得她自己心虚,便索性说了实话:
“说来怕您见笑,前几日我不在的时候,阮氏砸了管家对牌,和掌家的三房媳妇闹了起来。”
“哦?因着何事,竟让林府的大少奶奶发了脾气。”
睿亲王盘根究底道。
“三房媳妇发现大房的一个老仆,身上带着二十两银子,便叫人拿了。偏得没说清楚,就叫人误会是偷了。”
魏氏解释道。
“内子的轮椅便是花二十两银子得的,”睿亲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杯,“怎的收了我睿王府的钱,便要挨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