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进来!”
孙玉珍的手指深深掐进染血的被褥,哑着嗓子哭喊。
门外的繁樱停住敲门的动作。
孙玉珍这是怎么了?情绪如此激动。
“繁樱!你跟我说实话,躺在你屋子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林季明??”
孙玉珍一把抽掉自己的簪子,不顾形象地嘶吼着问道。
这是她情急之下想出来的,能拖住鼠毫的唯一办法。
“那个……”
繁樱将托盘放在旁边的空地上,欲言又止。
孙玉珍见此举奏效,连忙将阿当垂在床沿的腿抬到床上,用被子将阿当和碧荷的尸身盖住,而后拉上床帘,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细听门外的动静。
“玉珍,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一来季明现在神志不清,谁也认不出来,二来你说过,想与林家撇清干系,我也不想你徒增烦恼……”
繁樱思虑片刻后,耐心解释道。
孙玉珍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早在她知道鼠毫把林季明接回铺子悉心照料的时候,鼠毫在她眼里,就已经不是对手了。
一个还耽于情爱,认为男人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的人,如何能同已经灭情绝爱的她孙玉珍相提并论?
但现在,她还要继续演下去。
“掌柜的!你如今是我的掌柜,是我的东家,你自然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了!根本无需考虑我的感受!”
孙玉珍俯身蹲在地上,哭嚎声撕心裂肺。
她还嫌情绪不够,随手抄起一个茶盏,砸在不远处的铜镜上。
“哗啦——”
瓷器破碎的声音吓了繁樱一跳。
孙玉珍到底还是个疯女人,现在还对季明念念不忘。
繁樱平整下袖口,彻底断了进屋探望孙玉珍的念头。
她对孙玉珍已经仁至义尽,还有铺子的事要忙,清了清嗓子,隔着门对着孙玉珍道:
“玉珍,你听我说,饭和汤药都放在门口了,等你平复了心绪,出来拿进去吧,人总要活着,日子也总要过下去的,保重。”
繁樱自觉很能理解孙玉珍的心理。
高门大户的贵太太一日沦为铺子里最粗使的下人,又眼见着曾经的小婢女成了她的上官,还“抢”了她的男人,搁谁谁受得了啊。
不过有一点,繁樱也很佩服孙玉珍。
无论是从前在林府,还是现在在凌记成衣铺,孙玉珍都极为能忍。
像条泥鳅一样,在什么烂泥塘里都能生存。
这就是生而为人的本能吧。
屋内。
孙玉珍听着鼠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后院有染布的大池子。
那水腐蚀性极强,池子又大又深。
等着天色完全昏暗下来,她就用布裹好阿当和碧荷的尸身,丢入池底,然后撬开鼠毫装银票的匣子,离开这个窝囊之地。
林府。
正殿内。
林若雪双手叉腰,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实在是太生气了!
母亲让她全权负责林府修缮事宜,她风雪无阻地在这里盯着,结果发现,朝廷派来的工匠,竟然偷偷转卖府上值钱的物件!
“你还不承认!前几日我还见着殿内的珐琅彩瓷,那可是圣上赐的,抚慰林家受此无妄之灾。如何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林若雪冲着工头模样的那人,高声质问道。
“我说没拿,就是没拿。瞧着你姑娘家家的,懒得和你计较,若再不安生,当心哥们儿几个跟你动粗!”
那工头儿朝地上啐了一口,“院子里还忙着呢,我没工夫跟这儿伺候大小姐,有脾气冲着府上下人发,咱只是来帮衬干活的,没得受这些不干净的话。”
林若雪见工头硬气得很,愈发生气,“即便是你没拿,让你去查查下面的人,有没有人夹带,又怎么了?几十号人在林府进进出出,你能保证他们每个人都干干净净吗?”
“我说,林姑娘。”
工头斜着眼,上下瞟了林若雪一番,“对于你们高门大户的小姐来说,俺们身上泥巴多,是个粗人,但粗人不是烂人,私藏贡品,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谁会为了一个瓷瓶儿,丢了能维持一家子生计的活计?再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莫不是在闺阁里话本子看多了,脑袋生了臆障,净没事找事……”
工头话里话外,透着几分讥讽。
“你!”
林若雪气极了。
她不是第一次发现府里新添置的东西又少了的,小来小去的她也不便计较,但是现在,成排的红木柜子,硕大的瓷器花瓶,也都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让她如何对林府交代?
母亲定也要责怪自己,连个东西都看不住。
那工头明摆着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这林府都快成工头的府邸了!
“没旁的事,我先去忙了。”
工头冷冷丢下一句话后,转身便要离开。
林若雪跨了一大步,扯住工头的衣袖,“不许走!把话说清楚才行!”
“滚!朝廷有修缮完毕的期限,我没空跟你在这‘过家家’!”
工头一甩胳膊,将林若雪晃了个趔趄。
林若雪又急又委屈,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就在这时,魏氏带着李嬷嬷出现了。
“母亲!”
林若雪拖着哭腔跑过去,和魏氏说明事情的原委。
“好孩子,辛苦你了。”
魏氏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林若雪的背,而后推开了她,转而冲着工头说道:
“李工头,小女无知,冲撞您了,我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说罢,魏氏双手交叠,郑重行了一礼。
那工头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胡乱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是有上头的工期压着,脾气冲了些,你的女儿你自己带回去管教吧,还没出嫁呢,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你!”
林若雪双目赤红,“你不要欺人太甚!臭工头,偷我林家的东西,还好意思受我母亲的礼!忒黑心了!不要脸!”
“若雪!不可无礼!”
魏氏站直身子,一声呵斥。
那工头瞪了林若雪一眼,没再说话。
李嬷嬷立马走上前去,掏出一包散碎银子,递在工头掌心,“天凉了,给兄弟们买点酒,暖暖身子。”
工头接过来,冲魏氏略一点头,口中骂骂咧咧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