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诺身着一袭玄色夜行衣,衣角与袖口绣着的银线暗纹,在白日里闪烁着微光。
他的脸上覆着一块同样玄色的面罩,遥遥看去,只有眉毛露在外面。
这家伙去哪儿了?
阮凌微心中疑惑,却不便发问。
“一诺!”
魏氏哪儿肯放过这个以主母身份表现的机会,殷勤地追了过去。
林一诺脚下步履未停,只朝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便要拐入小径。
“一诺,你还不快管管你媳妇儿!”
魏氏又朝前追了几步,急急说道。
林一诺这才停下,但没有回头:“她已经不是了。”
那声音冷得出水。
是阮凌微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小林将军的声音。
不是她的一诺的声音。
魏氏这才相信,和离之事,并非阮凌微单方面挑唆。
林一诺她管不了,可殿里站着的那个,她还管不了么?
魏氏去而复返,回到殿内。
阮凌微目送着小林将军的背影,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她知道林一诺不会真的与自己“割袍断义”,也不会在冲动之下对何钦之流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举动,只是担心他什么都憋在心里,自己扛着。
魏氏将阮凌微的黯然神伤尽收眼底,并作为自己下一步对话的筹码。
“阮凌微,我刚刚与你说的话,你可考虑清楚了?”
“即便是你决意离开林家,也要付出代价的。”
魏氏端坐于上,居高临下地对着阮凌微道。
阮凌微不疾不徐,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大夫人这个月的高利银子,应是还没如期还上吧。”
阮凌微盯着魏氏说道。
“你!你怎知这高利银子的事?”
魏氏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清清嗓子道:“与你何干?怎么,你要替林家还了?”
李嬷嬷再次开口帮腔:“若是你想以此为由,脱离林家,只还一个月的可不行,要月月都还!”
阮凌微轻笑一声:
“李嬷嬷,你与其在这儿尖酸刻薄地要求我,不如多想些法子,将银子凑齐了还上,否则,林家这气派的府邸,可就要更换主人了。”
高利银子一旦还不上,轻则要拿家中资产抵债,重则借银子的人,要过继给人家为奴。
林府是卖了林家的面子,才寻得这借现银的路子,到时候林老爷和魏氏自然无忧,倒是李嬷嬷这样的下人,必得先被卖了才罢休。
李嬷嬷拉下脸,不再吭声了。
魏氏虽心有不满,但听着阮凌微的话音儿,似乎真有办法帮林家还上这笔亏空,她索性放低姿态道:“凌微,林家都是为了救林季明,才赊了这样多的银子,而林季明又是为了寻着线索,救他大哥,故而这银子,归根结底,是为了大房所出。”
阮凌微懒得与魏氏争辩,当务之急是与林府断个干净。
她拿出一沓文书,让杏儿递到魏氏跟前。
“怎么会?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魏氏惊得连手中的帕子都掉了。
李嬷嬷上前拾起帕子后,也是大惊失色。
伸手就要去夺杏儿拿着的文书,早被杏儿躲了过去。
“茶有些凉了,去换壶热的来。”
阮凌微对着半夏吩咐道。
半夏到底是私下里还会为魏氏做事的人,等下她与魏氏撕开了,倒是叫半夏姑娘为难。
万一半夏之后,还是要在林府里当差呢?
魏氏惊魂未定,直接走到了阮凌微跟前:
“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是瞒着林家?”
刚刚阮凌微让杏儿拿给自己看的,正是她每月还高利银子的凭证!
每次还款,都会在这个折子上盖上印记,还有她自己的手印!
“你哪儿来得那么多钱?!是不是背着林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嬷嬷跟在魏氏身后,对着阮凌微骂道。
“私放高利银子,有违大宁历律!我们可以告你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阮凌微没有理会疯子般的李嬷嬷,只对着魏氏道:“你这个忠仆,实在是不够聪明。”
“来人!”
阮凌微抬高了声音。
从天而降的不是别人,正是林一诺的暗卫头子,阿征。
他还带着好些人,从府内的墙头直接翻了进来,将正殿都快挤满了。
“你!你这是!反了你了!一个不要脸的……”
李嬷嬷还想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被阿征一个嘴巴,扇晕过去。
“属下来迟,请主子示下。”
阿征理了理衣服,跪得端正。
他早就以每月二十两银子的价格,被阮凌微雇来当暗卫了。
阮凌微就是他的新主子。
只不过,小林将军说了,银子他还是从将军那里拿。
“林家这个月的钱,已经迟了整整三日。”
阮凌微看着晕倒在地的李嬷嬷,徐徐说道。
“按照规矩,所剩的银钱,应该翻倍了。”
阮凌微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魏氏身上。
她今日来林家和离是假,催款才是真的!
魏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可,万万不可!微微,你是、至少曾经是林家的儿媳妇儿,怎可将林家逼入绝境?”
魏氏追问一句后,又立马放软了语气,毕竟林家府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变卖了。
“你看看,刚才不是说了,要么抵物,要么抵人的么……”
魏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嬷嬷她跟了我大半辈子了,什么都会的!即便是与你为奴,也定能伺候得妥帖……”
该舍就得舍!
魏氏狠下心。
李嬷嬷她实在是蠢!怎么能在阮凌微给她们看了高利银子的借据后,还三番五次地挑衅阮凌微呢!
还什么告官!
高利银子的借还双方,本就是同罪!她借高利银子已属擅自做主,林老爷是实在无奈,才没有怪罪,若是真出了事,还不得把自己交出去抵罪!
什么都可以舍,自己的小命不能舍!
李嬷嬷,对不住了!
魏氏在心中暗暗说道。
昏迷中的李嬷嬷,就这样被几个侍卫拖了出去。
林一诺的小院儿。
阿信见着主子白日里一身黑衣,心一下子悬起来了:“将军!将军去哪儿了?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