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兵觉得没有太大问题,毕竟松州的雪灾压根没有上报上去,亲戚寄出书信求援也算是正常,便放他们进去了。
可小六却不愿意走了,偷偷摸摸一脸鸡贼的向两人打听,“军爷,我想问问这松州雪灾,朝廷咋不派人来啊?”
褚煜言身形微顿,放慢了脚步,他觉得这小六有点儿意思。
其中一个小兵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朝廷?哼,咱们这儿州令最大!”
小六佯装很惊讶的样子,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另一个小兵有些不耐烦了,开始赶人,“去去去,不该问的别瞎问,快滚!”
小六哈着腰就快步离开了。
褚煜言心里有了个大概,还当真是“天高皇帝远”啊,仗着朝廷管不着,自己当起土皇帝了是吧?
不过由此看来,这州令贪污的银两不少啊,如此严重的雪灾都不放在眼里。
三人进了城门后,眼前的景象更是心颤。
不论是哪里都是银白的积雪,在太阳的照射下亮的恍人,无处下脚。
入目皆是被大雪压垮的破败房屋,街边临时搭建的茅草棚随时都会倒塌,所有人都成团的坐在棚子下取暖,可依旧抵御不住寒风的侵袭。
有火堆的茅草棚还算好的,没有木头烧火的,就只能拆了屋子的木板,晾干了拿来烧火。
虽说这两日停了大雪,可松州处于北部,寒风依旧刺骨,冷气直直的往骨头里钻,最是严寒。
三人边走边看,不由得心惊。
每条街边都设置了粥棚,可这哪里是粥,分明就是白水,米粒根本没几颗,这哪里能够裹腹。
小六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褚煜言便带着曹衍继续往前走。一阵火气直往褚煜言心头上冒,恨不得现在就去抓了那州令就地正法。
一双双警惕的眼眸盯着街道中间突兀的两人,时不时传出孩童的啼哭,一切都刺激着褚煜言的感官,叫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最终有个老伯伯上前与他们搭话,“两位看着面生,是从哪里来?”
雪灾闹了许久,所有灾民都集中在这一片,大家都混了个熟悉。
褚煜言还是那套说辞,老伯伯不疑有他,带着两人来到了茅草棚下,与众人挤在一起。
褚煜言婉拒了老伯伯递过来的米汤,搀扶着他坐下,“老伯伯,这雪灾到底怎么回事?”
老伯伯叹了口气,混浊的眼眸里尽是悲伤,似是不愿提起这件伤心事,还是一旁的妇人与他们解释:
“今年大雪来的早,大部分庄稼还没来得及收,就都冻死了,家家户户都没有收成,仅剩的那点儿粮也被州令收走了。好巧不巧的又遇上这暴风雪,压垮了房屋,冻的冻死,饿得饿死……唉……”
说罢,她又紧了紧怀里孩童的衣服,将她搂在怀里。
褚煜言从行囊中掏出厚实的外套,披在了妇人的身上,又分给他们一些干粮,便和曹衍打算离开。
老伯伯想要向他们道谢,却被褚煜言拦住,“这都是我该做的。”
紧接着,便放声道:“诸位放心,再熬过几日,定能还大家平安!”
众人不解其中意思,只当他是对大家的鼓励,也都应和着。
老伯伯心下感激,以为他们也没有去处,便想要留下他,与他们一起渡过难关。
褚煜言正要拒绝,前方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分散了几人的注意力。
“看什么看!滚开!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皇上有令,要选几个漂亮姑娘进宫为妃!我劝你们识点好歹,主动站出来,荣华富贵有的是你们的,但若是抗拒,我这手里的刀,你们可都看见了!”
说罢,便作势要去抓人。
姑娘家的自然不愿意,与他们起了冲突,又是一阵吵吵嚷嚷,直到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才重归寂静。
褚煜言和曹衍赶了过去,便看见白花花的雪上铺满了赤红的鲜血,异常的刺眼。
而旁边静静的躺着两具身体,已经了无生气。
“爹!娘!”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挣开束缚,一下扑倒在尸体上,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仅剩的一点温热在缓缓流失,“爹,娘……你们别死!丽儿求求你们,别丢下丽儿一个人,呜……”
褚煜言咬咬牙,想要冲上前去,却被身后的老伯伯一把拽住。
老伯伯冲他摇头,但眼里满是绝望与悲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麻木。
丽儿回头看向拿着刀的侍卫,他的刀上还有未干的血液,划过刀刃,滴答滴答的往下淌,最后融进雪里。
“看见没有,反抗就是这种下场!”那侍卫趾高气昂,将刀尖对准了丽儿,“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下一瞬,丽儿猛地站起身,直直的冲向了长刀,那把刀穿透了她的胸膛,她轻声呢喃:“爹,娘,丽儿这就来陪你们……”
褚煜言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僵硬着身躯忘了呼吸。
似乎那把刀穿透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自己的心脏。
老伯伯以为他害怕,毕竟他也只是个孩童,便将他往身后拉了拉,挡住他的视线,“好孩子,咱们回去吧。”
曹衍将褚煜言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也有些难受。
五皇子是聪慧,可终究太小了,哪见过这种场面,怕是会留下阴影。
褚煜言眸光暗了暗,猛地吸了口气,躲开了老伯伯拉他的手,抄起一旁的斧头,朝拿刀的侍卫劈了过去,速度快到曹衍都没反应过来。
而那把斧头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脏。
他直直的倒了下去,而在倒下去之前,褚煜言夺过他手里的刀,手腕翻转之际,抹了另一个侍卫的脖子,硬生生砍下了他的头颅。
血液飞溅,溅在了他的脸上,亦如滚烫的烙印,印在了他的心尖。
上一世的他平平安安登上了太子之位,全靠褚连战为他铺路,而他自己则沉溺于爱而不得的痛苦之中。
而这一世的一点小聪明让他沾沾自喜,更加心安理得的沉溺于自我营造的爱恋之中。
他愚蠢至极,他荒唐可笑,他曾以为他就是这世上最苦之人。
殊不知这天地间,比他苦上千倍万倍的人还在泥潭之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