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大内皇宫,风雪交加,鹅毛般的雪片裹挟在风中纷纷飘落,高高的宫墙森严冷寂,清寒的空气笼罩着整个宫宇,一切似乎凝固了,又似乎掩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长阳宫慈宁殿中,虽已近深夜,但烛影摇动,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斜倚在床榻之上,手中拿着花绷正在全神贯注的刺绣,只是她眼神中却藏着几分忧虑,时不时向门口张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消息。
身旁的小宫女低声劝道:“娘娘,别等了,还是早些歇息吧,都快三更了,身子要紧,圣上的寿辰不是还有几日才到吗,您何须急在这一时。
本来身子便孱弱,前些年圣上四处征战您也一直陪伴左右,落下不少隐疾,如今好不容易才怀上龙胎,千万莫要太辛苦才是啊!”
“不知怎的,今夜竟没有半分倦意,心里也慌乱的很,左右睡不着,还有几针便绣好了。”
听了这话,小宫女便不再规劝,只焦虑的皱了皱眉头。
似乎是想打破这凝重的气氛,她看着绣花绷子上面龙凤呈祥的图案赞道:“娘娘绣的帕子真是好看,若是皇上见到,必是十分欢喜!”
女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提起银针向花绷刺下,就在这一低头间,一个宫女从门外慌慌张张跑将进来,扑通跪在女子面前。
她停下手中活计,急问道:“有何消息?”
那宫女气喘吁吁回道:“皇后娘娘,刚听永福宫的人传话过来说,晋王殿下自今夜被皇上召到寝宫内议事以来便一直没有出来,说是两人饮酒谈天,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他有走的意思,众人也是纳闷,宫人宦官们都被谴出殿外不得靠近,就只留两个人一直在里面……”
听到此处,女子眉头紧蹙,手中银针无意间刺下,竟然戳中手指,她“啊”的一声,却不料一滴鲜血早已嫣红了花绷,并恰巧落到了游龙的脖颈之上。
女子不禁呆在那里,一丝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而腹中胎儿也似觉察到母亲的惶急,不停蠕动起来,更为她增添了几分不安。
她一边抚摸着腹部一边对那跪着的宫女说道:“赶紧回去再打探消息,如有变故速速来报!”那姑娘应声转身匆匆离去。
女子幽幽叹道:“不知为何,今夜心神总是不得安宁,怕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环儿,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身旁的小宫女低声道:“娘娘莫想太多,哪有什么事情啊,只是今夜雪下的出奇的大,有些寒冷罢了。不过,如此大的雪,小的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呢,况且如今已是春天,倒还真是稀奇!”
“是啊,莫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吧?”女子懊恼的盯着花绷上那一滴血。
“娘娘可不能胡思乱想,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我看必是有好事才对,过几日便是皇上寿辰,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也快要出生,这岂不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听了此话她心下敞亮了些,嗔笑道:“环儿,你又说笑了,怎知我腹中便是个小皇子?”
环儿笑道:“那肯定是的,我感觉一定是!这可是娘娘的第一位小皇子!到时候圣上不知道该有多开心呢!”
女子不再言语,慢慢起身,想活动下腿脚,顺手将花绷递给了环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先前出去的小宫女跌跌撞撞跑进屋,一阵寒风被裹挟而来,女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宫女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皇后娘娘、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刚听过去打探的小太监说,说……”说到此处竟然语塞。
女子急道:“快说,快说!”
那宫女战战兢兢说道:“听闻皇上他……他忽然痼疾发作,病重昏厥,不……不……是昏睡了过去,现在正在召太医进殿呢!”
女子一惊,颓然瘫坐在床榻之上。
皇上素来身体强健,只多年征战落下些许肠胃疾患,前几日确是受了些风寒,但只稍有不适,何至于今夜竟忽然病重了呢?还昏睡了过去?
她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胸口像是塞了一团干草,慌乱无比,突然眼前发黑,腹痛难忍,心下不禁叹道,难道我儿你是等不及要提前来见娘亲了吗?
手抚高高隆起的腹部,竟然痛的动弹不得,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
环儿急问:“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娘娘!”,忙不迭扶女子躺到床上。
阵阵腹痛席卷而来,这一刻她已经感觉到那腹中胎儿似是等不及要赶紧来到这个世界了,但同时也有种预感,今夜必是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件!
而她,将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这一切虽来的突然,却也早在意料之中。
她脑子急速运转,是的,虽然身为一介女子,但作为皇上最心爱的皇后,一向被赞聪慧多才,所以一定要稳住,要想想该怎么办?
剧烈的疼痛似乎让她变得格外清醒,是的,或许这一天迟早要来,只是提前到了,她挣扎着挪动身子,蹭到床头,对宫女们说:“你们先退下,环儿留下,先不要传太医。”
宫女们纷纷退下。
她掀开被褥,将手伸进床铺边的夹缝之中,吃力的取出一个扁扁的小木匣。
将匣子妥妥放在枕下,才在环儿的搀扶之下将头枕了上去,安然躺好,这一刻,仿佛踏实了许多。
这是皇上交给她的,关乎到社稷安危的圣物,而在这凶险至极的宫闱之中,此刻一切将全靠她自己了……
接着,她在环儿耳边耳语了几句,环儿频频点头,“是,谨遵娘娘旨意,只宣郭太医一人前来。”
太医终被安排在殿外候着,听到女子痛苦而压抑的呻吟,焦急的踱着步子,不知道为何还不让他进殿,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而此刻,他发现宦官宫女们却忙着用被褥和木板将寝殿外的墙壁层层包裹封闭起来。
正在狐疑间,环儿跑了出来,“快进去吧,娘娘等着呢!”太医慌忙进殿,大门立刻被封了起来。
环儿并未跟着进来,而是急奔出去,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暗夜,却又瞬间被淹没在暴雪之中,被重重封锁在长阳宫内。
一个男婴呱呱坠地,是的,一位皇子,这本该是多么喜悦的事情,但此刻却变得如此无奈和凄凉,在这寂静的深夜,他的到来将被当成一个秘密,一个需要被及时掩盖的秘密,因为这关乎着他的生死,也关乎着他未来的命运。
谁也不会想到,这本该一个月之后出生的孩子,竟然来得如此匆忙。
大雪还在下着,一切似乎都被冻结了。
皇后感到无比疲倦,真想好好休息一下,睡上一觉,但是,不能,她不能就这样睡去,为了儿子,她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在只有郭太医在场的情况下,消息将被封锁在这里,只有不泄露一丝风声才能保得儿子安康,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个消息不消一个时辰便会传遍大内宫闱,要知道在这个遍布耳目的深宫之中,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
正因如此,她更要撑住,要想办法,为自己的孩子做最后的努力!
太医被安排到后殿里,侍卫们暂时将长阳宫封锁起来,除了娘娘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得离开!
只有这样做,才可以让消息尽量被压制在宫墙之内,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焦急的等待着,身边躺着刚刚出生的儿子,初生婴孩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早早来到这个世界,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此刻已沉沉睡去。
皇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刚才放到桌上的花绷上取下绣针。
撩开襁褓,露出小小起伏的胸口,她的眼泪瞬间漫过眼幕,倾泻而下,可是手指还是捏着锈针刺了下去。
婴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痛惊醒,哇哇哭闹起来,她没有停下,口中喃喃道:“我儿啊,你本是皇室龙脉,只可惜来的太不是时候,正值国难当头,逆贼乱政之时,如今为娘为了保你活命,只能做最后一博,将来待你长大成人一定要不负母亲的期望,匡正社稷,重振朝纲啊……”她声声泣血,在这无边雪夜中,显得如此无奈和凄凉,而那襁褓中的婴孩竟停止了啼哭,好似读懂了母亲的心思。
良久,环儿在门口轻声道:“娘娘,赵将军来了。”
皇后忙道:“快请进来。”
一个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床前,头俯在地上不敢抬起,“娘娘,得罪了,在这个时候闯到娘娘寝宫,小人真是罪该万死!”
“赵将军,不要这样说,如今已到生死关头,便无甚讲究了,此番关系到国家社稷和皇子安危,你一定要帮助我!”
赵烈抬起头,才注意到皇后身边躺着的婴孩,不禁心中一惊。
“赵将军,你是圣上最信任的侍卫,想必宫中刚刚发生的事你已有所耳闻,逆贼早有谋反之心,只可惜圣上却对他们过于信任,不肯听我劝告,如今很可能铸成大错,如若今夜他们得逞,这皇室血脉必将遭受劫难,恳请将军能保我儿一条生路!”
赵烈连连叩首,“事情来得突然,小人万万不曾料到会出现今夜的事情,本就为不能亲自护卫在圣上身边而惶惶不安,更没料想小皇子竟已出生,如今娘娘既然示下,小人就是拼了性命,也定保皇嗣周全!”
“我已听闻,他们今夜刻意换人职守,有意将你避开,想必定是早有预谋,如今木已成舟,我们只能向前看了……”她幽幽叹道。
皇后从枕下取出木制小匣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枚白玉印章,莹白透亮,温润光泽,“这是社稷攸关的国之圣物,请将军一定要保管好!”
说着,她取出印章合上匣子,用那方刚刚绣好的锦帕将圣物包裹好交给赵烈。
赵烈双手颤抖,不敢接下,“小人怎敢动这圣物。”
“将军!这枚圣物是圣上交与我保管的,我想或许他也心有疑虑,担心宫闱生变,只是又不愿早早面对。过了今夜,如若并非像我想象的那样会发生什么大事,明日你可带着孩子和这圣物回来。若是真的出了事情,你便带上皇子远离京城,待他长大之后告诉他事情原委,并将此物转交给他,并助他早日光复社稷。”
额上的汗水滴滴答答滚落下来,赵烈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小人领命!”他将双手举过头顶,郑重接过锦帕包裹的印章,并将其塞入怀中。
“我这可怜的孩子,刚刚出生便要为自己的性命而四处奔波,为娘实在是对不起你呀。”眼泪顺着皇后的脸颊滚滚而下。
赵烈轻轻接过襁褓中的婴孩,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虽然皇帝已经立了太子,但眼前这个婴孩却是皇后娘娘的第一个孩子,也必将是皇帝最看中的皇子,无论如何都是自己需要以性命来维护的人!
“娘娘,小人告退。”
皇后挥泪跟到殿外,看着赵烈转身消失在纷纷大雪之中。
“环儿,为我准备好礼服,想来他们也快来了。”她平静的说道。
她那疲惫而孤单的身影在雪夜中竟显得格外坚韧与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