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安排两个孩子睡下后,自己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此时要格外警觉,好好考虑下明天该如何上路。
他内心仍然不能平静,如今小皇子就在身边,自己就算拼上性命,也再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夜已深,困意袭来,他闭上了眼睛。
梨花睡得正香,忽然间被惊醒了,感到有什么东西罩住了自己,眼前一团漆黑,她惊恐的喊叫“爹爹、爹爹!”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大概猜出自己是被装进一个麻袋里,袋口被紧紧封住,任凭如何挣扎却不得脱身。
她无助的尖叫着,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狠狠道:再出声儿,小心老子一刀结果了你!”
于是,再也不敢喊叫,只是紧紧咬着牙,任泪水刷刷流淌。
她感到自己在口袋里被丢来丢去,伴随着杂乱的马蹄声,还听到几个人在议论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被丢到了什么地方,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她笨拙的试图挪动身体,并用手支撑着口袋,想找个出去的办法。
忽然身体撞到了什么,接着传来轻轻的说话声:“梨花,是你吗?”
“正儿!”她兴奋的落下眼泪,“你也被装到口袋里了?”
“是啊,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
“爹爹呢?”梨花问。
“不知道。”正儿叹了口气。
两人正在低语,忽然又是一阵嘈杂,还传来兵器交接的打斗声,他们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还未待两人搞清楚状况,忽的感到身体发轻,似乎又被拽了起来。
又是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身体剧烈的震荡,忽忽的风声从耳畔掠过,四周一团漆黑,此时所发生的一切,足以让两个孩子魂飞魄散。
风声渐小,经过一番折腾,梨花感觉胃里已是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她心里愤恨!
这究竟是什么人这样折磨她和正儿?
口袋终于被放到了地上,黑暗中,她感到那束紧的袋口被人解开了,一只手伸了过来,似乎要抓她,她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死死抱住那手臂,心里积蓄的怨恨一股脑涌将上来,张开嘴狠狠的一口咬下。
她感到一股血腥气息充满口鼻,这一口几乎用尽了平生之力,玉石俱焚之心。
只是那手臂并没有弹开,而是一沉,想必是在忍受着剧痛。
梨花心里愤恨,竟没有松口。
她紧闭着双眼,已下了必死的决心,心想就是要被你打死也要让你尝尝姑娘的厉害!
但是,令人纳闷的是,这只手臂的主人居然没有出手打她?
“梨花!”忽然从身后传来爹爹的声音,“你没事吧?”
她蓦的睁开双眼,紧咬的牙关也松开了,黑暗中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闪动着,这不正是早上救过自己和正儿的那位白衣先生吗?
她惊诧的转回头,黑暗中隐隐辨出爹爹就在自己身后,似乎刚刚解开另一个麻袋的封口,正儿露出头来。
现在,她大概猜出来了,原来他们是被搭救了,可是,可是她居然咬伤了救命恩人,此时只感到羞愧难当,心里无限内疚。
白衣青年却并未表现出一丝不满和恼怒,只是用手指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意思是不用再说什么,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站起身来。
原来,他们在客栈的时候,被神丐帮的人偷袭,爹爹被涂了迷药的暗器所伤,昏了过去,贼人们将两个孩子装到口袋里带走了。
而这一切都被孤月先生看在眼里。
他之前已经离开,后来揣测那邹竟沙那老贼为人阴毒,不一定真心放弃,所以又赶了回来,果然发现他们被偷袭了。
无奈,只好先抓了一个神丐帮的人,审出他们的计划,并从那人手中要了解药,在救下赵烈并将他安顿在荒郊一座废弃寺庙之后,自己才一路追赶,在深夜将两个孩子救了出来。
因为一直忙着赶路,又怕节外生枝,所以并未提前暴露自己身份。
此时,如水的月光顺着窗棂撒入寺庙大殿,适应黑暗的眼睛终于可以辨清周围的环境。
爹爹把梨花和正儿安置在墙边的枯草堆上,让两个孩子休息。
梨花愧疚的望着倚靠在大殿门口的孤月先生,想说句抱歉的话,孤月向她扬了扬手臂,似乎是要告诉她自己没有受任何伤,然后温柔的点头微笑。
梨花的心立时放轻松了许多,心里暖暖的,不一会儿就甜甜的睡去了。
清晨的微风拂过脸颊,梨花睡得很安心,张开眼睛,晨光笼罩着大殿,一切都显得那样安详静谧。
她走到大殿门口,推开门扇,看到爹爹和孤月先生站在略显荒凉的院子里,原来先生要告辞离开了。
孤月打个呼哨,一匹通体洁白的骏马如风般出现在庙门外,它俊美的眼睛向院内望过来,像是极其通人性的,梨花看了好生喜欢。
孤月拱手跟赵烈道别,却没料到赵烈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孤月和梨花都惊住了。
“赵大哥不要这般客套!看到恶人为非作歹,我出手相救也是自然,不必施此大礼!”
孤月连忙去扶赵烈,但他就是不肯起身,“先生!我在此跪下不仅是要谢谢先生的救命之恩,还有另一个请求!”
“快快起来,慢慢说。”
赵烈却不肯起身,“先生,我这两个孩子,从小孤苦,我一个粗人也不能给他们指点一二,如不嫌弃,望先生能收他二人为徒!”
赵烈想的是,眼前这位先生武功高强,人品又这般好,如果能让两个孩子拜他为师,学习武功和做人的道理,将来正稷必定能被塑造成有用之才,匡扶社稷也定然指日可待!
孤月没有想到眼前的汉子会提出这样的请求,着实为难。
但无论如何推辞,赵烈始终不肯起身,他是铁了心要请求孤月答应。
孤月站在那里思忖良久,终于开口道:“赵大哥,不如这样,我本闲云野鹤之人,从未收过任何徒弟,今后也并无收徒打算,但既然两个孩子需要指点,不如我就帮他们推荐一位师傅,一定比我更合适!”
此时正稷也走出殿外,赵烈招呼两个孩子过去,叩首谢过孤月先生。
梨花是多么喜欢那匹漂亮的骏马,如今她和正稷一前一后坐在上面,孤月先生在前面拉着马缰,爹爹在旁跟随,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开心。
她小声和坐在身后的正稷讨论着孤月先生要给他们找师傅的事情,可是正稷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在他来看被束缚是件可怕的事情,想到从前的日子总是让人厌恶,他渴望自由,但是如今又要去拜师,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抵触。
有孤月先生的保护,他们路上再没遇到麻烦,也不知道是贼人忌惮孤月,还是其他原因,总之一切似乎开始归于平静。
行了数日,渐渐走入群山深处,只见山峰攒簇、蜿蜒起伏,当雾霭泛起时,那重峦叠嶂、势如苍龙的群山,正恰如一副妙手绘制的泼墨山水。
“先生,这是什么山?”梨花忽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问。
“这里是云峰山,你们要找的师傅便住在此处。”他微笑着回答。
赵烈虽远离江湖,不过云峰派他是听说过的,那也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名门正派,他心道,若是两个娃娃能拜入云峰派门下,也是大大的好事,料想那旁门左道的乞丐头子也不敢追来再生事端。
转眼他们来到了主峰的山脚之下,在那里有石壁题字“云峰”二字,想必这里就已到了山门。
孤月先生扶两个孩子下了马,那马儿似乎终于得以自由,欢跃的踱着步子,转眼就消失在了苍翠的山道中。
四个人走进山门,歇歇停停,约莫一个时辰终于行至峰顶。
峰顶处有一个大大的牌楼,上书三个大字“飞云堂”。
牌楼下有个青衫少年守着,他大约十三四岁模样,样貌清秀,见到孤月先生,似是十分熟络,主动过来招呼。
“见过孤月先生!”少年上前施礼道。
“长策!你又长高了。”
少年灿烂的微笑,“先生好久不见,只可惜我家掌门前些日子刚刚开始闭关修炼,此番您可见不着他老人家了。”
“哦,是啊,之前听你师叔提起过,张掌门正准备闭关修炼的事情。”
“掌门这次要闭关三年,近来上上下下都在忙碌此事。不知先生过来,可否多住几日?”
“此次我过来,是为你师叔带了两个小徒弟。”
朱长策热情的看着两个孩子,“那是极好的!师叔还没有收过徒弟呢,你俩可是很幸运啊!”
审暮春听说孤月先生来访,心里甚是欣喜,对于他,她心中除了敬重,还多了几分莫名的情愫。
他们认识多年,但他总是那般孤傲清高,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暮春姑娘年纪虽然只有二十出头,但在云峰派中已算是顶尖人物,她出身贵胄,从小因身体不好而被父亲送到云峰山习武,年纪虽轻已造诣深厚,在一众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深得师傅也就是云峰派掌门人张伯飞的喜爱。
她迎了出去,只见孤月先生身后是一个中年乡下汉子,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女孩伶俐可爱,男孩穿着邋遢,一副桀骜的表情。
“先生”她拱手行礼。
“暮春”孤月还礼道,“一年多未见,此番叨扰,莫怪。”
“先生客气了!不知?”她望着后面的三个人,有些疑惑。
“这三位是我路上偶遇的朋友,他们受那神丐帮乞丐的追杀,受了不少苦,带他们过来,便是希望暮春姑娘能予以收留,帮他们找个暂且安身的所在。”他指了指两个孩子,“另外,这两个孩子本想拜我为师,只是你知道我生性漂泊,从不收徒,所以才带他们来,希望你能收他俩为徒。”
审暮春一时愕住,“可是我也没有收过徒弟啊。”
孤月微笑,“我知你从未收过,所以才把他们带来,就是希望他俩能成为你的第一个徒弟,可好?”
暮春本想推辞,可是不知怎的,孤月三言两语已经让她招架不住了。
最后,竟然乖乖的答应下来,她心里也在嗔怪自己,这么轻易的就答应,势必给自己带来不少琐事烦扰,但看到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确也有些不忍。
赵烈看到两个孩子找到了师傅,心里好生感激,看到暮春姑娘也是个和善细心的姑娘,而且她答应孤月先生,在教授武功的同时,也会教他们识文断字,这让赵烈更加欣慰,对孤月也是感激不尽。
暮春在山下为赵烈找了一间茅屋安顿下来,让他做些为飞云堂砍柴的营生,可以挣些钱粮。
两个孩子则留在山上,习武学习。
赵烈觉着这安排实在是周到,自己心下甚是安稳。
孤月先生只在山中休息了一日,便告辞走了。
暮春知他向来行色匆匆,来去无定,虽然有些怅然,但也只剩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