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路径直向前,四周澄碧流泉,杨柳扶风,古雅的长廊贯穿楼台,雕花轩窗典雅精致。
此地正是各大门派此番来京聚集议事的场所,名曰“思兰苑”,也是宋琨成在京师郊外的别院。
梨花心道,宋琨成的别院都如此恢弘气派,可见他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势。
一想到此次有可能见到他本人,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滋味,厌恶、恐惧、焦虑、愤恨,总之五味杂陈,不可言表。
自离开知秋山庄来到京师已过去数日,回想起养伤的那段日子总会让她心中感到温暖和慰藉。
林棹风和苍梧一路将她送至京城,即便是现在仍然历历在目。
之前,接到暮春师傅的信笺,告诉他们为了商讨新的武林会盟计划,各个门派都会派代表前往京城参加议事,商讨如何进攻大泽岛之事,而此次议事更有朝廷重臣参与,也就是说要和朝廷联手对付赵梅山。
而发起京师议事的东道主,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宋琨成,也就是她的生身父亲。
所以,原本先生是要送她回云峰山的,但听说这次爹爹赵烈也会一起到京城,因此才临时改变计划,直接过来,准备和他们在此地汇合。
为了避免绿萍山庄出现的差池,参加此次议事的人数大为减少,来京的云峰派上下也不超过十个人。
今日到“思兰苑”的不过正稷、梨花、金珂、李小武和赵烈五个人,剩下的几个弟子则居住在京城旅社之中,蝶舞本想和正稷一同前往,但正稷担心此次再有闪失,怎肯让她冒险,所以便将她留在旅社之中,嘱咐珑姝悉心照顾,自己也可安心前来赴会。
走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一座楼阁面前,朱红色格栅大门洞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高悬,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博文堂”。
拾级而上步入大堂,但见正中有一约三尺高的朱漆方台,台上摆放着条案和几把雕花木椅,台下则左右整整齐齐分列着桌椅,整个大厅宽阔整洁,看来早已安排妥当。
而此刻,已经有各方豪杰陆陆续续赶到,大家都在互相寒暄问候。
有引路的差役将他们引到对应的座位上,正稷正打算坐下,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干瘪嘶哑的嗓音,那声音自带一股寒气,听得他着实浑身发麻。
“正儿,好久不见啊。”
他猛回头。
阴霾犀利的双眼,枯槁的面皮,稀疏的乱发早已完全雪白,虽然多年未见,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人——邹竟沙。
只是此时早已今非昔比,儿时对邹竟沙的恐惧和厌恶已经变成了鄙夷和蔑视。
“怎么?见了为师也不打声招呼吗?别忘了可是老夫从小将你带大,只可惜你小子跑的快,原来竟是去了云峰山。”他喉咙里发出嘿嘿冷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为师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你,这次可莫要装作不认识我才好啊。”
正稷冷冷的望着他,“在下今生今世只认过一个师父,便是云峰山的审暮春!”
邹竟沙咬牙道,“果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子,想当年若不是我,你怕是早就没命了!”
“若不是你,想必正儿也不会受这么多苦吧。”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
邹竟沙抬眼看那说话之人,正是赵烈。
“想当初,不知道你是什么目的,将正儿掳去,受尽折磨,这些难不成都忘了吗?”
“往事不必再提,如今正儿已经长大成人,还做了云峰派掌门,端的是出息了不少,我这做师傅的自然也面上有光。”
正稷心中充满嫌恶,转过脸去不想再搭理他。
此时,正有一个小杂役端着个茶盘走过来,他便伸手取过一盏,假意喝茶不再理会邹竟沙。
“邹兄,多日不见!”一个尖利的声音传入耳际。
正稷扭头观瞧,一双鹰眼,鹰钩鼻子,他脊背不禁一股寒气直窜到头顶。
是他!就是他!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那一天却刻骨铭心!他正是当年那个在幽涧逼迫他和空空跳下寒潭的大恶人!
“夸嚓”一声,端茶盘的小杂役不小心将一托盘茶水洒了一地。
“罪过!罪过!怎么这么不小心!快给我滚出去!”一个主管模样的人在那里大声呵斥。
小杂役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忙低头收拾砸掉的茶杯。
正稷连忙叫金珂过去帮他,“快带这小兄弟出去,免得他遭责罚。”
金珂帮小杂役收拾好茶盘,便拽着他走出大堂。
这么一折腾,正稷倒也平静了不少,心道这鹰眼人不知来自何方,自己早想寻仇于他,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在此地遇到,真真是天意!看来空空的仇终将得报了!但见他跟邹竟沙甚是熟识,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结。
“是啊,是啊,这些日子没见,正臣兄还是如此精神!”邹竟沙甚是热情,看来这个鹰眼人定是来头不小。
“哪里哪里,此番我是特意出来帮着丞相大人招呼一下大家。有哪里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
“哎呦,丞相大人有郭兄这样的左膀右臂,哪有办不成的事情啊!”
这邹竟沙老儿果真是彻头彻尾的龌龊泼皮,见了有权有势之人便奴颜卑膝,见了不如自己的便盛气凌人,令人不齿。
正稷听周围有人议论,“这位便是辅助丞相进行此次会盟的长史郭正臣。”
原来,这个老贼果真是朝廷命官,看来当初空空遇害,和朝廷也脱不了干系。
郭正臣又和其他人寒暄了两句,便退下去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正稷,想必是作恶太多,早已忘记了多年前幽涧发生的一切,更不会将一个毛头小子记在心中。
过不多时,一阵喧哗,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郭正臣引了一个人从正门走了进来。那人穿着考究,仪表不凡,一看便知非平常之辈。
正稷琢磨,这大概就是宋琨成吧。
梨花见了此人,心头一震,她也已猜到,此人便是那个只闻其名便恨之入骨的人物!
可同时,他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他在高台上不知说了些什么,梨花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用手紧紧抓住正稷的胳膊,身体不自主的微微抖动。
是恨?是怨?是无奈?她百感交集。
宋琨成当然不会注意到她,台下的众英豪才是他要拉拢的对象。
梨花心绪烦乱,抽身向堂外走去,将喧嚣留在身后。
及至出了大厅,但见金珂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见她走出来,金珂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梨花,怎么出来了?”
梨花没有说话,心事重重的走下台阶,此刻她哪里有心思攀谈。
金珂见她毫无反应,甚是稀奇,转身向大厅走去。
夜晚,宋琨成摆设了晚宴,招待各路豪杰,梨花再不想见他,只躲在早已为大伙儿准备的房间中,不肯迈出门槛半步。
直到夜深,似乎宴席还没有散去的迹象,她却还在独自发呆。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纷乱吵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似乎应该也没什么,毕竟天南地北各路豪杰云集,其中也有不少武夫莽汉,少不了有撒酒疯的,自然不甚稀奇。
只是,不多时便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和兵刃摩擦的声响,她感觉哪里不对劲,推开窗向外张望。
但见成群的兵丁正在集结,
她心头顿时一紧。
正犹疑间,一群兵丁已经将客房的大门封住,看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