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这苕翠坊的坊主吧?”
“是。”我心中惧怕,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昨夜发生的事情,想必你还记得吧?”
“小人记得。”
“不过我希望你尽快忘记,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我颤巍巍的回答。
“要知道,苕翠坊这回是惹上天大的祸事了!”他的声音忽然抬高了许多,听得让人胆战心惊。
“大人,我们苕翠坊一向……”我还想解释几句。
“不要说了!”他立时打断了我的话,“如今不是你说话的时候,我不管你是惹火烧身还是自投罗网,如今既然惹得龙颜大怒,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你可知这位罗绮姑娘犯了什么罪吗?”
我连忙摇头。
“她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
闻听此话,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本来她是该以死谢罪的,可是感念她如今身子不适,圣上大发慈悲,决意免她一死。”
听了这话,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仍然不明白他话中有何含义。
“但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她将永远被禁足于苕翠坊!”
我心中一紧,永远禁足?!这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我的头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更加可怕,他竟下令废弃苕翠坊,所有苕翠坊的人都将被流放边塞。
辉煌一时的苕翠坊从此土崩瓦解!
听到这一切,我的腿已经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脑子像炸了锅一样。
接着他便走了出去,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只剩下我和罗绮。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缓过神来。
此时的罗绮面容憔悴、泪光点点。
即使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理解“她身子不适”这句话的含义。
后来,才知道,她那时已经怀有身孕。
我不知道在大内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三个她带来的人又究竟是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的祸事跟那三个人是脱不开干系的。而他们究竟是谁,就是到今日我也不曾想明白。
而在那一日,圣上显然是已经回皇宫了,那三个人究竟如何处置的?也不得而知。
这对我来说至今都是一个迷。
因为,罗绮自此之后对这件事情再没有提到过半个字。
我想,她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和创伤吧。”
说到此处,萧夫人停了下来。
“那后来呢?”太子追问。
“后来,”她心中似有千钧重担,话语缓慢压抑,“谁能想到后来的事情更加悲苦。”
她深深的叹息,接着往下讲述。
“后来,罗绮诞下一个儿子,在侍卫的严密监控之下,过着孤独的生活。但是那段日子或许才是她最美好的日子吧,因为有她的孩子陪伴着,对她来说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
我们虽然并未在京城,但有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当今圣上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一直以来却被一件事情所困扰,那就是多年无子,宫中虽然美人众多,却不得儿子。曾经的几个儿子也纷纷夭折。虽然他请来术士作法,但始终人丁单薄,只有几个女儿而已,说来也是蹊跷,这或许也算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可以想象,当他知道罗绮为他诞下一子的时候,自然会满心欢喜。
我当时天真的认为,他或许会因为这个儿子的到来而原谅罗绮当年的所作所为,甚至有可能宣罗绮回宫。
罗绮自己可能也这么想过吧。
但是,不知道他对罗绮究竟有何等误会,竟然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
三年后的一天,他竟然派人将孩子夺回宫中。
或许是恨极了罗绮,竟然下旨永不见她,也让她永不能见到孩子,以此作为惩罚。
唉,这世上岂有如此狠心之人?
罗绮失去了圣上的爱,同时更失去的自己的骨肉,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从此再没有机会见到孩子,这对她而言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她,终于无法承受这一切。”
萧夫人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所以她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是,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好她,没有救下她,她喝了剧毒的毒药。”她已无法继续说下去。
几个在场的人都哭作一团。
“那,那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信物?”太子哽咽着。
“她……她确是留下一件物事。”
“是什么?”
“儿啊,快把那物件取出来吧。”
男子闻声离开,没多久便拿来一副小巧的卷轴。
打开来看,那原来也是一副画像,画中一位女子手持团扇,眉目如画,眼含秋波,灰蓝色的眼眸熠熠生辉,眉间一点胭脂记,正是罗绮。
只是这幅画与陈敬仁手中的“四美图”相比,画功更为精湛细腻,人物栩栩如生。
“这画功的确不俗,不知为何人所作?”陈敬仁接过画轴仔细端详,在画卷右下方落款“飞静”二字。
“庄飞静。”萧夫人缓缓道来。
“他是何人?为何会为母亲画像?”
“他当年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宫廷画师。”
“宫廷画师?”
“听说此人曾经长居宫中为嫔妃作画,想必这画作便该是这位画师的作品。”
“母亲可曾要夫人将此画转交给我呢?”
“罗绮走的匆忙,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寻了短见,这画也是后来在她的遗物中发现的。”
“她真的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陈敬仁叹息道。
“我想她定然有她不为人道的苦衷吧。”萧夫人亦叹道。
“当初宫中究竟发生了何等祸事,罗绮才会遭此厄运?”陈敬仁若有所思。
“这个就更不清楚了,宫中之事岂是我们这些草民所能知晓的?不过,我想这位宫廷画师庄飞静,应该是接近过罗绮姑娘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吧,说不定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可是我在宫中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画师呀?”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也曾听闻他早已辞官出走。”
“他去了哪里呢?”
“这个没有人知道。”
太子面露愁容,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半晌,他才缓缓问道,“那罗绮后来被葬在了哪里?”
“后面的事情都是那些京城的官员处理的,听说是被葬到了城外的庆明山,不过我们后来去那里寻过,却并未发现有坟墓。”
“怎么会这样?”
“唉……”萧夫人不住的叹息,“苦命的罗绮啊……”
“难道这将成为我今生都无法解开的谜题吗?现在连祭拜她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吗?”
太子声音沙哑,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心中这些年来的郁结,本来感觉似乎已经无限的接近真相,但如今却发现陷入了更深更重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