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车马客,红烛歌舞楼。
琉璃明灯,珍珠幕帘,杯盏交错间,流光飞转,正是青楼无昼夜,歌舞歇时稀。
此时的聚香楼一派歌舞升平。
大厅正中的高台上,挂着层层轻纱罗帐,微风拂过,飘飘荡荡,有歌姬在幔帐中悠悠吟唱,歌声飘渺,温柔缱绻。
角落里,举杯的人,却无心欣赏那美妙的歌声,他的心早已空空荡荡,寥无所依。
“何如饮酒连千醉,席地幕天无所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传入耳畔。
他轻轻抬起头,微微一笑。
“正儿,这么多年,你到我这里永远都是坐在角落里喝闷酒。”蛾眉云鬓,珠翠锦裙,正是小芸。
她俯身坐在小桌旁边,取出一个空酒杯,将酒满上,“今日,我便陪你喝上几杯。”
“谢谢姐姐。”正稷端起酒杯。
两人对饮。
“话说回来,你已经很久未曾来过了。”
“我曾答应过她,要少饮酒,如今为了她,倒是破戒了。”举起酒壶,又斟上一杯。
纤纤素指按住他举杯,“正儿,酒还是少喝为好,她说的对。”
“姐姐,刚刚才说要陪我多喝几杯,如今又不让我喝了。”他叹了口气。
“酒入愁肠,怕并不能让你好受多少吧。”
“也罢。”他不再去碰那酒杯,眼睛茫然的望向高台上的幔帐。
“不如好好欣赏下这里的歌声琴韵,说不定更能助你忘记烦忧。”
“若是听听曲子,便可忘记一切忧愁,倒是好了,可惜……”
“正儿,你不应该这样,虽然之前也见你饮酒消愁,但从未像如今这般伤感,看来你是真的伤了心。”
他没有作声,仍然呆呆注视那高台,良久,说道,“姐姐,你见过她对不对?”
小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是个好姑娘,真心爱你的姑娘。”
他转过头,眼眸中似有点点泪光,“她为何要离开?”
“我想,她要说的话,应该都在那信札中了吧,金珂交给你的。”
“是啦,是啦……”他凝望那高台,生生将泪水抑了回去,”记得之前高台之上并没有帐幕,是新近搭建的吗?”
“看来你也不是全然不问世事,这幔帐确实是近些日子才搭起来的,聚香楼近日在举办一个‘听音会’,就是以耳听为要,表演者并不露面,只以歌喉音律交流。”
“这个想法极妙,倒多了番风雅逸趣,姐姐有心了。”
久久的沉默,只有那婉转悠长的歌声在空中回荡。
金珂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月白色锦袍绣着青丝暗纹图案,头簪白玉发簪,衬托着他白皙的面庞,更显得俊朗高贵。
他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快步走过来坐到两人旁边,“正儿,小芸,你们都在这里。”
“这几日你跑前跑后帮忙料理,着实辛苦了!”正稷拍拍他肩膀。
“兄弟之间何来谢字,再说本来也是分内之事。”
“珑姝的事情,还是要抓紧查办才是。”
“是,这几日一直在寻找线索,只是珑姝中的是何种毒物目前还不清楚。”
正稷皱皱眉头,看来云峰山仍然是暗潮涌动,暂时难现太平。
短暂的沉默,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入耳际。
原来高台上不知何时早已换了人,婉转的歌声变成了悠悠的琴音。
那曲子从未听过,但在脂粉香气氤氲缭绕的厅堂中,竟然显得如此悠扬委婉,清新脱俗,仿佛能洗涤人的心灵一般,声声音符都仿佛敲打在人的心上,点点滴滴,缠缠绵绵。
此刻的聚香楼仿若经过了洗礼一般,不再喧闹熙攘,所有人都仿佛被那美好的琴音所打动,行云流水般的音律回旋在大堂之上,令听客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这样的琴音怎会出现在此地呢?
正稷的心仿佛被琴弦拨动,被琴音抚慰,那琴音仿佛能钻入他的心田,能与他的心对话一般。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他站起身,呆呆的望向那飘荡的帘幕。
此时,大厅里响起阵阵掌声和欢呼声。
众人都不肯散去,要求那幔帐中人再演奏一首。
琴音再度响起,仿佛在敲打他的心房,不由自主的便朝那高台走去。
待到快接近高台的时候,一个人忽然撞了过来,戛然打断他的思绪。
那与他撞个满怀的竟是个姑娘,面色粉白,双目晶晶,不正是沉香宫少宫主任翘楚。
两人见面,都一脸愕然。
正稷心道,这姑娘上次逃离聚仙台,躲过一劫,怎么没有回去,反而来到云峰山,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任翘楚自然也很吃惊,上次在聚仙台只见了一面,但正稷的样貌却深深印在她脑海,心道真是冤家路窄,躲也躲不开了。
但她似乎有些惶急,只对正稷尴尬一笑,慌慌张张转身想溜。
正稷哪里肯放过她,刚想伸手拉住,结果早有人先下手为强。
一位中年女子将任翘楚抓个正着。
那女子柳眉杏眼,面容姣好,虽然已非风华年少,但颇有风韵气度,一脸威严。
她抓着任翘楚的臂膀,小姑娘已动弹不得,疼的嗷嗷直叫。
“快放开我!放开嘛!”她徒劳的喊着。
虽然之前差点伤了自己性命,但现在看到一个小姑娘被如此对待,倒也不能袖手旁观。
“前辈,请不要伤害这位姑娘。”
“我自家的家务事你也管?!”女子愤愤道。
“金珂哥哥,快来救我!”任翘楚尖叫着。
闻讯而来的金珂,快步上前。
“前辈!请息怒!有话好说,此地是云峰山,还是不要将事情闹太大为好。”
“你又是何人?!”
“在下云峰山弟子金珂,想必前辈定是沉香宫宫主吧。”
“正是。”
“久仰前辈大名!”金珂急忙拱手行礼。
原来这中年女子竟是沉香宫宫主陈碧君,正稷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陈碧君听到金珂的话,稍稍收敛了些,松了摁住任翘楚的手。
小姑娘摆脱了母亲的束缚,一把抓住金珂的胳膊,“金珂哥哥,快帮帮我!”
“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你这死丫头,闯下了大祸还不自知,不乖乖悔改认错,还东跑西颠,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哪里有个姑娘家的样子!”陈碧君恨恨瞪着任翘楚。
“前辈,我想这其中定有误会。”接着给引荐道:“这位正是我云峰派掌门人正稷。”
陈碧君这才打量了下正稷,没想到云峰派掌门竟然如此年轻,“原来这位便是正稷掌门,久闻掌门年轻有为,刚才得罪了!”
“前辈客气了!”正稷拱手。
“之前,便听说在聚仙台,我这逆子差点伤了掌门,心中实是愧疚,都怪老身教导不严,此番特地带小女要当面给掌门赔罪,可是小丫头不情不愿,四处躲藏,竟躲到这种地方,没想到正巧遇上掌门,真是巧的很呢!”陈碧君话里有话,显然对在此地遇到正稷很是有些意外,同时又略带嘲讽。
正稷微微一笑,并没放在心上。
“还不快给正稷掌门赔罪!”陈碧君提高声音,推了推任翘楚。
小姑娘委委屈屈低着头,对正稷鞠躬道:“对不起正稷掌门,都是我不好,是我……”说着眼泪竟滚落下来,倒是让正稷有些不知所措。
“要我说,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慢慢聊。”金珂连忙打着圆场。
“金珂,这样吧,”正稷道,“既然任前辈和翘楚姑娘来到云峰山,那就不妨多住几日,你来安排便是,中间有什么情况,我看定然能说得清楚。”
“是啊,是啊,既然前辈来到这里,不如就多耽搁几日,我们可以好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理清楚。”
“多谢正稷掌门的好意!只是我宫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便不耽搁时日了,此番本就是带着小女来给掌门赔罪,今日巧遇也是天意,至于小女究竟为何要伤害掌门,定然让她好好交代清楚,该如何处置也定不会让掌门为难。”陈碧君说话分寸拿捏的滴水不漏,正稷倒不好拒绝。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金珂帮我代为招待一下,毕竟金珂与翘楚姑娘本为旧识,说起来也会放松些。”正稷此时已无心应对,只想赶紧结束眼前的纠葛,便招呼小芸过来,让她安排个房间,嘱咐金珂过去跟任翘楚谈话,说是谈话,其实也有审问的意思,只是碍于陈碧君的情面,不说得太露骨而已。
小芸便带着金珂和陈碧君母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