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梨花收起布包冲出大厅。
美人,是的,她要去找美人!
此刻,弃宫已经乱作一团,沉睡的人们早已被惊醒,各处都是慌乱奔跑的人,有杂役有兵丁,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一股焦糊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
“失火了,失火了!”梨花听到惊慌的喊声。
她四处奔走,想尽快找到美人。
“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
小石头!她循声望去。
那里还站着冷姑和小翠。
“你们怎么在这儿?为何不在出口等着?”梨花有些担心他们暴露身份。
“殿下,我们在出口等了很久都不见你过去,怕出事,就出来看看,结果没想到这里已经闹翻了天。到处都是人,都是烟,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四处寻你。”
“那你们可见到美人吗?”梨花焦急的问。
“见到了!见到了!我本想拦住她,可她拼命厮打,力道很大,加之人来人往冲撞拥挤,混乱异常,终究没能拦住,让她跑了。”小翠沮丧的答道。
“没关系,无须自责。”梨花连忙安慰。
“我也见到了!小翠指给我看的!一眼便看出来,她确实不是皇后娘娘!”冷姑失望的说。
“嗯,我早就跟您说过,不过如今一定要找到她,要救下她!”梨花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小石头,你听好!带着冷姑和小翠趁乱赶紧从出口离开弃宫,按照我们事前定好的计划行事!”
“可是,您呢?”
“我不救下美人是不会离开的!一旦救下她我会带着她去找你们,若是今晚我都没有带她来到长阳宫,明早你们就按原计划离开!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是,可是我担心您啊!”
“傻孩子,我没事的!记住,保护好小翠和冷姑!”
“嗯!”小石头眼含热泪,用力点点头。
“美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
“好!”梨花已没有时间耽搁,她迅速向他们指的方向跑去。
越跑越感受到浓烈的烟雾,那烟气几乎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多时,来到一个大殿前,那里火光彤彤,烈焰熏天。
许多人来来往往抬水灭火。
大殿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焦急的来回踱步,并呼喊着:“碧沉!碧沉!你快出来吧!不要这样糟践自己呀!不要啊!”
原来是陈厚忠,“碧沉,朕知道你受了苦,可这不是朕的初衷,朕只想对你好!所以才造了这么豪华的宫殿,是想让你做朕的皇后啊!可是,你,你为何执迷不悟呢?为了不让朕亲近你,屡次伤害自己,把脸糟践成现在这副模样,朕真是好心痛啊!那赵梅山有何了不起?!虽说相貌出众,有些才情,可是朕比他更爱你啊!你为何不能明白呢?!”他嘶吼着仿佛在发泄多年来的愤懑不满和妒忌。
看到梨花,忽然冲将过来,抓住梨花的肩膀,使劲摇荡着,仿佛疯癫了一般:“你告诉朕!朕哪里比不上那个赵梅山?!”
梨花一把将他推开,不顾一切的冲入火海!
是的!她要守护自己的诺言!要救下美人!
站在殿外的人们个个目瞪口呆,要知道她的举动真个是九死一生啊!
梨花撕下一块衣襟蒙住口鼻,然后四处寻找着。
“夫人!夫人!你在哪里?”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四周一片热辣辣的火舌。
头上噼噼啪啪掉落着木板瓦砾。
梨花几乎要晕倒。
正左顾右盼间,忽听得一阵巨响。
只感到头部被猛烈一击,一阵天旋地转,再无知觉。
漫长的夜,梨花仿佛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没有来处,也没有尽头……
她感到呼吸困难,想不住的向里吸气。
忽然!惊恐的睁开双眼!
一道光照在脸上,模模糊糊眼前人影攒动。
“醒了!醒了!”她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眨眨眼,终于看得真切,几个医官模样的人站在床边。
自己还活着?
“这是哪儿?我还活着吗?”她不禁发问。
“殿下福大命大,自然是活着的!”
殿下?自己还在皇宫之中?
是啊,她忆起自己是在那弃宫之中晕厥过去的,而现在,却分明躺在温瑜轩自己的床上。
她头脑快速转动着,那老贼为何没杀我?为何将我送回寝宫?为何没有囚禁我?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些问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一直困扰着她。
因为,当她醒来之后,被告知,自己在那夜是被从燃烧着的大殿上掉下来的房梁砸中失去知觉的,之后有兵丁将她救了出来,并被送回寝宫,由太医加以医治。
那么,老狐狸究竟为什么没有杀她呢?
一直苦苦思索,却没有找到答案。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仍然被如公主般对待,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暂时安全,但实际上也算是被软禁在了宫中,因为就连太子也没能找机会来探望过她。
还好,小石头还在身边,那日在太子的帮助下,他已经将小翠和冷姑妥贴的安置在宫外,目前一切平安。
听到这些,梨花还是非常欣慰的。
只是不知道美人究竟怎样了?
听说,那场大火烧了足足一个月之久,陈厚忠并没有让人救火。
正在发呆间,有小太监进来,说皇上召见。
看来,陈厚忠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当梨花再次被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面容憔悴,人也似乎老了许多。
她猜不出这老贼还会有什么招数对付自己,心中鄙夷,一脸冷漠。
“心慈公主,请坐吧。”陈厚忠声音柔和,和那夜疯癫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必了!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厚忠呵呵笑了两声,“心慈,我知道你还记恨我,没错,是我亲手杀了你爹爹,对此我也深感愧疚。”
“他不是我爹爹。”
“不管他是谁,也是我杀了他,况且他还是我兄弟,我真的是于心不忍啊。”
“这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着实好笑。你杀兄弟怕不是第一次了吧?”梨花故意挖苦道。
陈厚忠竟有些无言以对。
“罢了罢了,你这孩子果真厉害,老夫甘拜下风。”
“不必了!有什么打算,想如何处置我,就随意来吧,没必要在这里绕来绕去。”
“是啊,你说的没错,多说怕也无益,今日找你过来,是想告诉你,如今你身体已经大好,想必也想尽快离开此地,回到云峰山去,我想,既然如此,那就挑一个日子离开便是,我决计不会阻拦。”
梨花心头一动,老贼竟然要放了我?他怎会如此痛快放人?这其中怕是还有阴谋吧?
“我知你对朕颇为怀疑,不过没关系,这很正常,毕竟是朕对不住你和你父亲。”
“好!既然话已至此,那今日就此告辞!”梨花高声道。
“慢着!稍等一下,朕还有些话要说。”
“怎么?后悔放我走吗?”
“哪里,哪里,是有一件事要拜托心慈。”
梨花狠狠瞪视着他。
“心慈莫要误会,并不是什么难事。”说着,陈厚忠打开一个雕花木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坛。
那瓷坛洁白无瑕、细腻考究。
“这个,这个……”陈厚忠忽然声音哽咽,“是,是碧沉的……是碧沉……”话没说完,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梨花大概已经猜到,那瓷坛中必是美人的骨灰了。
那样的大火,梨花早已猜到美人的结局,虽然她还曾抱有一丝丝幻想,但今日看来,这空虚幻想终究还是破灭了。
“我,我对不起碧沉,伤害了她,我恨自己,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愿用一生补偿于她!”
梨花心道,这老贼还真是会演戏,说的字字锥心,仿佛真对美人感情至深一般,可惜啊,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却足以让人认清他的真面目。
“美人虽然可悲,但也总比被你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死牢中要强上千倍万倍!”
“你说得对,我也恨自己,恨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可是,可是那都是因为太爱她了,太迷恋她了,她让我不能自已,可是,可是你可知道?我虽然仰慕她,但从未逼迫过她,没有动过她一根指头!我从来不想强迫女人!只希望有一日她能为我动心,能回心转意。我只是太钟情于她而已!”他喃喃自语着,“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已是枉然,只是想求你,求你替碧沉完成她的心愿。”
“你还会在乎她的心愿?”梨花轻蔑的斥道。
“朕想到对她的亏欠便心如刀绞,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与她夫君团聚。虽然每次她提出来要离开,要去找她夫君,朕都会发疯癫狂,但今日想来实是大错特错,悔不当初!”
“你想说什么便直截了当说好了!”
“还是心慈姑娘明事理,朕就是想托付姑娘,将碧沉的骨灰带到大泽。”他垂泪道,“虽然碧沉活着的时候没能回到她夫君身畔,但朕想着,若是她的骨灰能回去,也算是完成了她最后的心愿吧!”
听到此处,梨花心头也一阵酸楚。
是的,沈碧沉一生凄苦,受尽磨难,最大的心愿就是与夫君团聚,只可惜斯人已去,心愿再无达成的可能,如今却已化为一抔灰土,怎能不让人慨叹唏嘘呢?
“你该自己为她夫妇谢罪才对!”梨花怒道。
“朕是想着终有一日,会向我那兄弟谢罪,但必不是今时,我二人之间误会太深太重,怕还得慢慢化解才行,所以这次只能拜托姑娘了!”
说着,他将洁白的瓷坛高高举过头顶,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梨花面前。
梨花对他虽是仇恨,但望着那双颤抖的手托举的瓷坛,想到美人悲凉的一生,不禁落下泪来。
她一把接过瓷坛。
“美人的骨灰留在你这里也是对她的玷污!”
“姑娘既然答应了,那我真是万分感激!”陈厚忠深深叩首。
“休要假仁假义!我并非答应你什么!你要搞明白!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与美人有任何瓜葛!你不配!”她满腔怒火。
“无论姑娘如何骂我,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因这是我应得的!”
“务须再演戏了!既然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姑娘慢走!”
“还有何事?”
“还有一样东西,姑娘稍等,”陈厚忠起身走到柜子旁边,又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做工精湛的雕漆长匣。
他把匣子放到桌子之上,“这个也请姑娘带走,一并交给梅山,”
“这是什么?”
“绕梁。”
绕梁,哦,这便是美人的绕梁,那把举世无双的名琴。
“这是美人生前最心爱之物,对于爱琴之人来说,的确是稀世珍宝,只可惜美人后来神志不清,每次见到古琴,都会加重她的病情,所以朕才让下人们把各种琴具统统收藏起来,不敢让她看到,如今,斯人已去,这本就是她的,朕想着,虽然当初因为这把琴,朕伤害了她夫妻二人,但这琴对朕来说,看到也只会伤感,因此,希望由你带给梅山才好!也算是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