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缺停住步伐,看了看周围环境。
俱是一片翠绿,阳光映照,五彩斑斓的毒蛇在树枝间滑动,与前面的路毫无区别。
“你们瞧。”君娉婷拨开一处芭蕉,芭蕉之下的藻类赫然有被长剑砍过的痕迹。
“难道说,这里的植物生长极快,我们离开之后,已经快速生长了起来,所以我们才没能发现已经绕了一圈?”石中剑脑子灵光了一回。
“不止,也许并不是绕了一圈的问题。”君娉婷想起自己之前中了孟柏石的陷阱,通过传送阵到了别处,孟柏石很显然不是阵法大师,但金蝉童子却是,他极有可能有法子让他们通过触发什么,立即回到原处,并且不被他们自己察觉。
如果是这样,他们走多远都无济于事。
迟早会回到原点。
“现在我们再去搜寻一圈,关键是要找到这密林之中触发阵法的所在。”
“那我们分头去找,在这里会合。”屠千方眼中暗光一闪,提议道。
“不行。”君娉婷当即摇头,她有些诧异屠千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贸然的想法,但是仔细一想,他为人豪迈,也许确实是没有细想。
“是我考虑不周了,若是分开,我们不一定还能再回到这里,到那时,落单的人便很危险。”屠千方听了君娉婷的话,仿佛才想起这一点,不由地摇头,有些懊恼自己的冒失。
石中剑点点头:“那我们现在便去搜寻吧。”
几人依旧按照刚才的方法,莫缺打前阵,屠千方在最后警惕,君娉婷与石中剑关注四周,搜寻着触发阵法的阵脚。
一路搜寻而去,果真叫他们发现了什么。
六块麒麟石碑掩藏在藻类之中,若不是他们一一拨开芭蕉仔细寻找,还真不一定能够发现得了。
“破坏掉这六块麒麟石之后,想必这阵法就不会让我们一直回到原点了。”屠千方沉吟道。
“那还等什么?”
石中剑率先击向那麒麟石,然而石碑纹丝不动,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也难。
耳边传来一声悠悠扬扬的轻笑。
在很远传来。
君娉婷微微侧首,停顿一瞬,仔细倾听后,放声道:“阁下便是连破三阵的那位前辈?既已出现,为何躲躲藏藏?”
莫缺与她望着同一个方向,眼中寒光隐现。
“单靠蛮力便想要破阵,当真可笑。”
树丛中传来一道声音,成熟富有磁性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三尺高的木头人偶从林间走了出来,两只圆形的眼睛是黑石头镶嵌而成,嘴唇鲜红如血,扬着大大的笑脸。
傀儡的嘴唇开阖之间,声音从喉咙里传来:“不过,你这小丫头倒是有些见识。”
“多谢夸奖。”君娉婷此时心中的惊骇无以言表。
其余三人的表情比她还要难看,显然,都猜出了此人是谁。
君娉婷记得,她第一次到如玉坊的时候,钱二给她讲过一个故事。
一位偃师利用手中的傀儡四处行恶,故事中的残忍血腥,闻者惊心,无比的骇人听闻,此时当真见到这傀儡,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偃师的离奇与诡异。
即便自己并不露面,也能够通过手中的傀儡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在下君停,方才出言多有冒犯,望偃师阁下见谅。”君娉婷拱手道,“只是,偃师阁下跟随我们一路,不知所为何事?”
“不为什么,只是,我觉得这阵法挺有意思。”傀儡人偶歪了歪脑袋,黑石头在阳光下绽放点点微光,像是活着一般。
“阵法挺有意思?”君娉婷心头一跳。
这个偃师,不会是看上金蝉童子的天照十二舜华大阵了吧?
“这阵法玄妙,其中有一颗寒汀月德珠作为主阵的阵眼,又另有十二颗定山珠作为辅助,其中各有法宝三十六样,方能锻造此阵。”傀儡人偶脸上浮动诡异的光泽,黑色眼睛盯住君娉婷等人,“我好不容易来上这么一趟,这阵中却如此无聊,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
傀儡人偶在林中步履稳健地跳动,配上人偶脸上鲜红的笑脸,竟然有几分滑稽样。
可惜,眼前的四个观众一个都笑不出来。
石中剑更是脸色发白,这阵中竟然有十二枚定山珠,苍穹门多年宗门,门中也不过收藏有一枚定山珠,乃是镇门之宝。
定山珠一出,可以禁锢苍穹门整个宗门的地界,让人动弹不得。
而这定山珠,竟然还只是天照十二舜华大阵的辅助阵眼,那么他闻所未闻的寒汀月德珠,该是多么罕见的灵宝?
傀儡并不在意他们的表情如何,依旧自顾自说着:“所以,我拿走那枚寒汀月德珠,也不为过吧。”
君娉婷听完,嘴角微动。
你既然要人家的阵眼,那跟取走人家的整个大阵有什么区别?
几人交换眼神,都觉得有些不妙。
这位诡异离奇的偃师若要取走阵眼寒汀月德珠,那这大阵效果必然减半,甚至极有可能立即崩毁,那么他们这些闯入阵中的人,若无其他求生之法,必是九死无生。
“金蝉童子就在阵外,你以为这寒汀月德珠是这么好拿的吗?”石中剑这时也不损金蝉童子了。
他虽然讨厌金蝉童子那些怪脾气,但危急时刻,也分得清谁才是真正想要自己命的人。
说得好!
君娉婷几乎想要为石中剑叫声好,这偃师至今未显露行踪,只叫一个三尺傀儡与他们交谈,可见是个谨慎狡诈的角色。
从钱二的那些故事之中,管窥蠡测,也能够摸出这位凶残偃师的一两分性情。
他必然是在连破三阵之后先他们来到了这罗刹殿泣铜阵,却如此有耐心,按兵不动,一直到他们打前阵探出破解之法方才出声,可见是谨慎小心到了极点的一个人物。
身在阵中,他未必想要与金蝉童子为敌。
更何况,这二人之中,谁强谁弱还未可知呢!
“正因如此,所以才需要你们。”四周的笑声在林间重叠震荡,像是有许多人同时出声,惊得林中毒蛇都缩回了枝桠之中。
“在哪儿?”君娉婷朝其他人使眼色,压低声音道。
“没有。”屠千方表情凝重,并没有察觉偃师的本体所在。
莫缺更直接,摇了摇头。
“偃师大人是要与我们合作?”君娉婷望向四周,再度出声,想要引得偃师说话,以此分辨偃师的位置。
但偃师的声音无处不在。
紧接着,她看到了令人绝望的一幕。
雨林之中,树上树下,藻类之后,芭蕉之上,神态各异、服饰各不相同的傀儡人偶冒了出来。有的是五尺大小,足像一个成年女子般身量;有的是三尺大小,与最初的傀儡站在一起像是同胞兄弟;最小的只有一尺三寸大小,活脱脱是变戏法时的木质人偶。
有的人偶精致华美,活灵活现,有的人偶格外粗糙,甚至连五官也没有。
排列分布,全无规律可言。
“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阵法的站位。”君娉婷自语。
但即便如此,突然间冒出这么多人偶,被他们直勾勾盯着,依旧惹得人心慌意乱。
渗人得很。
“你这丫头,确实有几分聪明,难怪能这么快发现泣铜阵奥妙。”最开始的那只傀儡人偶踏着步子走到君娉婷身边,木质的脑袋上是如绸缎般的黑亮发丝。
一想到钱二给她说的那些故事里,傀儡的头发是怎么来的,君娉婷就一阵犯呕,又被她强行忍住。
很显然,这个三尺傀儡就是格外精致华美的那种,连用作眼睛的黑石头,也尤为特别。
傀儡的黑眼睛邪气四溢,站在君娉婷身边只到她大腿那么高,阴恻恻道:“你以为故意诱我开口便能发现我的方位?”
君娉婷心底大石一沉,被戳破想法依旧面不改色道:“前辈修为如斯,又怎会怕被我们几个小小后辈发现踪迹呢?”
“我就是害怕啊!”仅仅只是木质的傀儡人偶,却做出了生动的仿佛恐惧般的动作,像是内中蕴藏一个戏谑讽刺的恶意灵魂。
君娉婷对于偃师喜怒无常、寻常人难以捉摸的性情更因此加深了印象。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的本体其实十分脆弱,所以才不得不用这么多的傀儡作为掩饰啊?”
君娉婷刚想否认,便看见石中剑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想法,心中无语凝噎。
“前辈若非本体脆弱,面对我们区区几人,为何不敢露面?”莫缺开口道。
“那你们不如猜猜,我究竟是本体虚弱,不敢露面,还是因为想要戏耍你们,看到你们绝望之中顿现希望,那希望却又残忍破灭的惨状呢?”
傀儡人偶蹦蹦跳跳,像是一只活泼的小羊羔,黑色的眼睛邪气凛然。
突然间,傀儡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着君娉婷,良久道:“真有意思,你的身上,有死人与冥灵的味道。”
石中剑与君娉婷站在一处,闻言大怒:“你才有死人的味道!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君娉婷心有所感,朝自己右侧望了一眼。
并没有发现什么。
这偃师说的,应当是自己。
他称自己身上有死人与冥灵的味道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能够察觉自己与冥界之主有关,还是别的什么?
傀儡人偶跳起来将石中剑敲了一下,扯着他的脸端详:“这张脸……怎么这么像我一个故人?”
君娉婷:“……”
这石中剑什么来头?
怎么碰到个厉害角色都像是跟他家有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