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唇枪舌剑,房外的胆颤心惊,如紧绷的弦丝丝拉紧,牵动着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李暮山从房中走出,君娉婷关上门扉,与他并肩走在长廊中,等到走出这条长廊才开口:“确认了吗?”
“嗯。”李暮山想起方才偃师那些话,只觉得难以呼吸,他果真是善于玩弄人心的邪道,丁点也放松不得。
“从我与偃师交谈时他的反应来看,他确实是与那个傀儡断了联系,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操控那个已然断了联系的傀儡继续行动,但是,仅仅知道这一点,就已经是一个好消息了。”这就说明,等到他去围剿那只傀儡的时候,偃师不能在后方做出指引,能够有效防止后续的变故。
君娉婷并没有他这样的乐观,毕竟虽然那傀儡表现得人畜无害,但终归是偃师的分魂,必然有着与偃师如出一辙的思想。
哪怕傀儡明显上表露出厌恶偃师,对他的所作所为鄙夷不已,但谁知道这不是另一个骗局?
“一切还是小心为上。”君娉婷语重心长叮嘱道。
“自然。”涉及关于妹妹的事,李暮山比任何人都要谨慎。
他更担心的是,既然他们已经知晓傀儡露出了蛛丝马迹,能够顺着线索追查,只怕那傀儡也对这些情况有所应对。
不仅仅是有所应对,应该说偃师早有预料。
傀儡杳息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李伏青,将桌上的行李收拾一二,一板一眼道:“我们该走了。”
李伏青呼吸绵长,睡得很深。
傀儡又道:“知道你在装睡,我们该走了。”
李伏青眼皮子抬了抬,对于傀儡的动作视若无睹。
“你跑了四回,应该知道逃跑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傀儡淡淡说道。
说实话,他自己也是不想腾位置的,但是既然被人察觉,也只能按照偃师先前的安排来走,不然,等到他休息好了跑出来,又要来闹他。
想想被偃师闹腾的烦人程度,和应付这女子的麻烦程度,他宁愿应付这女子。
“你要是不起来,我就直接带着你走了。”
傀儡说完,李伏青默默爬了起来,苦着脸道:“我伤口痛,走不了。”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这傀儡真的是一个极度好说话的人,她故意提出许多无理取闹的要求,想要借此支开傀儡逃跑,她心中有所预感,这傀儡应该是知道她的目的,但还是非常好说话地答应她的要求。
就好像是……“反正拦也麻烦,不拦也烦人,她要跑就由她去吧”这种格外无所谓的态度。
甚至于说,万一她真的有能耐跑了,这傀儡也无所谓,也许还会开心一会儿,终于没人烦他了。
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偃师那种邪恶的丧心病狂的魔头,手中的傀儡竟然如此温和没脾气。
其实,当身边有一个烦人的家伙的时候,你除了变得比他更加烦人,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自闭,让自己变得没有脾气。
傀儡自问这世间论起烦人没人比得过偃师,他自己也很清楚,就不在偃师面前自取其辱,偃师做下任何事,傀儡只当没看见没听见。
“你背我走吗?”李伏青问道。
或许傀儡嫌弃背人很烦,不走了呢!
“我拖着你走。”傀儡道。
“你这么矮,拖不了。”李伏青想象一下这傀儡拖着自己的样子,只怕她两条腿还在地上。
那场景,非常让人不能接受。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怎么拖了,你自己选择,自己走,还是我带你走。”
看来是一定要离开了,李伏青将兄长的佩剑握在手中,缓缓站了起来:“我自己走。”也许离开的路上能够找到机会逃跑。
“你如果还想要乘机逃跑的话……”傀儡根本没看她,但是一开口就戳中了她的小心思,“最好在我们到新地方之后逃跑,毕竟,我们离开的路径是偃师安排,他可没有我这么好脾气。”
“哦。”
“如果你想要再体会一下他的手段,尽可尝试。”
“哦。”李伏青垂头丧气。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她最好还是听这个傀儡的建议,不然后果很严重。
虽然这傀儡疗伤的经验娴熟,手法也很轻,但她还是不想再承受被一只傀儡疗伤的过程了。
傀儡推开房门,李伏青莫名觉得周围的走廊有些眼熟,但是弯弯绕绕之下,她又想不起究竟什么地方眼熟,可能猪笼丘之中建筑差不多,都是黄不溜秋,所以才会让她生出这种错觉吧。
她每次从那扇门之中闯出去,外面的场景……她不愿意再想,总之,想多了容易做噩梦。
门外景象回回不同,有一回,她一推开房门,眼前一片血红,她刚思索这是什么地方,那血红的地方开始蠕动起来,她一阵鸡皮疙瘩,一瞬间意识到,那必然是什么庞然大物般的猛兽的肚子里,蠕动的地方根本是某种动物的肠道。
恶臭扑面而来。
那是令人生理性不适的恶臭,没有别的可说,在那恶臭之中呆上没多久,一个人就会因此窒息昏厥,她当即关上了房门。
第四次的越狱尝试宣布失败。
李伏青左右看看,左右环境都是一样,黄色的土墙,没有烛火没有蜡烛,全靠傀儡手中的一颗夜明珠照亮。
“你之前走过这条路吗?”
“你害怕了?”傀儡问。
“没有。”
“我听说人害怕的时候,会刻意放大自己的声音,话也会变得多起来,假装给自己鼓气。”
李伏青默默压低声音,顿了一下说道:“听起来你对人很有研究?”
“耳濡目染。”
李伏青一下子想到傀儡耳濡目染的对象,心情一下子不好了,再一想想那些耳濡目染的过程,心情更不好了。
她没留意自己走了多久,毕竟这里没有光影,也没有太阳,根本无从分辨时间的流逝。
只能一直跟着傀儡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傀儡将夜明珠嵌在一块墙壁上,说道:“我们到了。”
李伏青看着走廊,再看看前往的道路,愣了一下:“我们还在走廊之中。”
“嗯。”
“就在这里?”
傀儡坐了下来,用行动告知她现实。
“这就是偃师的提前布置?”李伏青觉得不是自己脑子坏了就是偃师脑子坏了,想想偃师本身脑袋就不正常,大约还是他脑子有病。
“嗯。”傀儡将包裹扔给李伏青,“吃吧。”
李伏青看着包裹中的干粮,放在怀中:“我不饿。”她看了看脚下的泥沙,再看着傀儡直接坐在地上,终究还是跟着一起坐到了地上。
头顶时不时传来什么声音。
“上面有什么?”李伏青觉得像是什么沙鼠在土壤中打洞的声音。
如果有沙鼠的话,那这里的土质应该不算太坚硬,她或许可以想办法直接打穿这里,然后逃出去。
“这里有老鼠有蛇吗?”李伏青又问。
傀儡道:“没有。”
“你确定?”
“嗯。”
“你难道没听见上面的声音?”李伏青刚说完,就听见头顶的声音变大了一些,确实是有东西。
傀儡将脑袋抵在墙壁上,一副“我已经自闭”的丧模样。
李伏青听见他好像在说些什么,凑过去一听,是一叠声的“好烦好烦好烦好烦……”,简直恨不得将脑袋直接像萝卜一样种进土里。
“我有这么烦么?”李伏青心中腹诽不已。
没有回应。
绿峒窟中,李暮山等人脸色沉重。
“果然,原先的地方已经没有人在了。”
“好消息是,那傀儡和伏青姑娘一定还在猪笼丘,或许,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我也这么想。”李暮山想到今日赶去的场景,就觉得一阵心焦。
他们赶到的时候,桌上的茶水还是热的,傀儡与阿青定然没有离开多久,只差这一丁点的时间,他们之前的所有工夫都白费了。
唯一让他稍作宽慰的是,看房中的摆设和茶水,可以见得阿青并没有被那傀儡折磨,也不曾受苦,可她的伤……李暮山着急得嘴上长了好几个燎泡,她的伤实在是拖延不得。
但愿阿青能够撑到他找到她的时候。
君娉婷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水中的涟漪,侧耳听了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在震呢?
地动了吗?
可猪笼丘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地震过?
“什么声音?”李暮山和唐昭都摇头,表示并没有听到什么。
“是我听错了吗?”君娉婷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可跟他们说话没多久,她又听到震动的声音,比方才声响还要大一些。
“真的有!”君娉婷起身,环顾四周道。
“是不是楼上有人在走动的声音?”唐昭挠挠头,他根本什么也没听到啊!
“不是。”君娉婷唤来辰幽橐,低声道,“辰幽,你听见什么了吗?”
辰幽橐轻声道:“地下。”
“地下有东西?”君娉婷心中一个激灵,当即看向自己脚下,随着她的视线,众人也纷纷看向自己的脚底。
脚边什么也没有啊?
所有人都一脸懵。
忽然间,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响声。
却不是从地底传来的,而是——“关押偃师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震起来了!偃师他发了疯一样带着椅子开始撞墙!”
一个看守神色匆匆赶了过来,满脸骇然通报偃师房中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