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雪落地的第三天。
一道圣旨惊动了整个后宫,也包括正在庑房里的苏宇。
季太傅病倒了。
皇帝感念季家清正,借此解了凤仪宫的禁足,且册封季太傅的孙子季得清为内阁学士。
苏宇愣住了。
他不是没想过今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庑房里的全福和喜球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得不行,自家太子终于能凭借皇后的助力了。
但当他们俩看见苏宇铁青的脸色时,再高的气焰也被压下去了。
苏宇抄着近道往凤仪宫去,在御花园角落里看见各式各样的内监们大车小车的往凤仪宫塞东西。
冷清的凤仪宫陡然热闹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
既想,又不想,进入凤仪宫。
“殿下?”
在直殿监当差的小易子正巧被分配来做凤仪宫的洒扫,转个身的功夫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苏宇。
......
看着小易子手里的扫帚。
苏宇忽然醒了。
我是太子殿下。
我是摇光国的太子殿下。
就算真的要排资论辈,也是配得上的。
但是——
苏宇还是露怯了。
说实话。
他确实喜欢上了季锦钰。
但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差太多太多了。
这种哪怕放在戏文画本里都要九转十八弯的身份配置,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放在了苏宇的面前。
就在苏宇踌躇时。
一只扎得其丑无比的鱿鱼风筝自凤仪宫中飞起,那大胆的配色跟今日门庭若市的凤仪宫十分不符。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出自自己的手。
有次季锦钰看着御花园里的宫女们放风筝,死活吵着喊苏宇给她也扎一个,否则就要砍他头云云。
苏宇没办法,自己手又不是很聪明。
但也只能找来棉麻粗布硬着头皮做了个风筝。
“呼——”
捏紧的拳头又松开。
血痕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
他想要一个机会。
想要和季锦钰站在一起的机会。
这是他来到此世第一次产生对权利的殷切。
我要夺权。
要把狗皇帝赶下台。
要名正言顺地站在季锦钰旁边,还要为摇光国人报仇雪恨。
……
等苏宇再次回到庑房时。
两名太监笑盈盈地等候多时。
苏宇似乎在司礼监见过他们。是负责跑腿传话的小太监。
“呀!”
“这位就是苏宇苏公公吧?”
“果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看得咱家是羡慕非常呐!”
“什么事?”
“传皇后娘娘的话,让粗使太监苏宇立刻去凤仪宫觐见。”
“你小子,可走了大运呢!”
“啧啧啧,能被皇后娘娘相中去伺候。你这番真是有福分哟。”
“苏公公,咱现在去吧?”
“好,现在就去。”
两名太监领着苏宇出了庑房,在一众太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从宫道里往凤仪宫去。
封闭许久的凤仪宫宫门此刻红球锦绣,许多生面孔宫女太监忙着洒扫整理。
“启禀皇后娘娘,苏宇公公带到了。”
两名太监领着他在正殿门外站立,四周的环境既熟悉又陌生。
“进来吧。”
季锦钰的声音响起。
侍门的宫女撩开门帘,苏宇跟着两位公公往殿内走去。
“你们先退下吧。”
“是。”
“……”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苏宇和季锦钰两人。
苏宇抬头看向端坐主位的季锦钰。
凤袍加身,头冠华丽。
极尽奢华的珠宝看得人眼花缭乱。
记忆中那种吵着要扎风筝影子和面前珠玉满头的娘娘渐渐重合。
“不说话,被吓怕了?”
“哪儿能啊,这不是今天你太漂亮了,看得人眼花呢么。”
“嘁。”
“我看你就是被吓怕了。”
“那倒没有,毕竟我现在还记得娘娘吹炭火被熏了一脸黑。”
季锦钰满脸黑线。
“娘娘,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
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只归皇帝管辖,负责给皇帝传话之类的。
听见有来人。
苏宇不太自然地跪在地上。
“让他进来吧。”
季锦钰端坐上位,开合着手里的茶盏。彩袍加身的她十足十的气质,光是坐在那儿就是一副锦绣河山图。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皇上怕娘娘无趣,特地寻了些江南物什供娘娘打发时间玩。”
“知道了。”
李公公起身时瞥了眼苏宇,他似乎从未见过这名小太监。
“小宇子。”
“啊?哎哎哎——”
“奴才在。”
“既你识得几个字,那以后便留在凤仪宫给本宫磨墨晒画吧。”
“是。”
“奴才遵命。”
……
打发走李公公后。
季锦钰屏退众人,只留苏宇进前伺候,太监伺候娘娘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替本宫更衣。”
苏宇跟在季锦钰的身后走进内殿,她张开双手站立在镜子面前。
“好重啊。”
她闷闷地开口。
苏宇上前替她脱下外袍,旖旎的香氛在季锦钰颈肩游走。苏宇的舌尖微微有些发烫。
“本宫穿这身好看吗?”
“不好看。”
“为什么?”
“因为是别人给你的。”
“那你也给我缝一身?”
苏宇解腰带的手微微一颤,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冲动,一把抱住季锦钰的腰身。
弱柳扶风,轻云蔽月。
这是他第一次和季锦钰亲密接触,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砰砰砰”的心跳节奏。
“我、我还是自己来吧——”
季锦钰自觉羞赧。
“娘娘刚刚不是还说,让奴才帮您更衣吗?”
苏宇紧贴着她的耳朵,低沉的嗓音刺得季锦钰腰间一软。
冬日高悬,春意阑珊。
“娘娘——”
“……”
“……”
门外的侍门宫女“适时”出声,苏宇感觉自己都快被烧成人干了。
“何事?”
“您刚刚让我们提醒您,一会儿要去觐见皇上。”
季锦钰推开苏宇,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冠。
如果他仔细看的话,季锦钰的耳朵都快赶上烧红的铁烙了。
“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搬进凤仪宫的庑房吧,我让俩个太监去帮你。
......
苏宇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两个嫩生的小太监。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他就从粗使太监变成了皇后娘娘身边负责书画的太监。
这晋升节奏可是“夸夸夸”的往上走。
两旁的宫女太监们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侍弄书画,说白就是磨磨墨水、晒晒宣纸之类的活计。
这可比扫地擦砖强得多了,不仅轻松还体面。更何况他还是凤仪宫的太监,要打要罚可得问过皇后娘娘才能动。
苏宇并没有急着往庑房里回,而是掉了个头往侍卫们歇息的地方去。
“苏公公,咱这是往哪儿去?”
身后的小太监一头雾水。
“去见见几个老朋友,让他们知道知道咱凤仪宫的本事。”
曹江跟曹海是吧。
今天爷爷我就来收拾你们!
几人在侍卫所里兜兜转转,停在了一扇半掩着的房门前。
隔着墙院苏宇都能问道一股子酒味。
“咣当——”
这次轮到他苏宇踹门了。
“那个什么江,给我滚出来!”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响起醉醺醺的声音。
“谁、谁啊——”
“那个不要命叫我,嗝——”
酒精充脸的曹江走出房门,身后还跟着两个晃晃悠悠的侍卫。
哦豁。
都是熟面孔,那正好一锅端了。
“哟!”
“死人妖来了,是不是想念我的雄风,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啊?”
“哈哈哈哈哈——”
醉得昏天黑地的三人瞬间爆发笑声,但周遭围观的人可就没这么快乐了。
苏宇上前扯过曹江的领子,右手抡圆了力气就是一拳。
醉得半死不活的曹江先是眼冒金星,然后感觉自己下巴的某块软肉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
“嘶——”
“个死太监,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曹江借着酒劲就想还手,但还没摆开架势就被赶来的侍卫队长赏了个耳光。
“大胆!”
“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苏公公!”
“你曹江不过区区三等侍卫,有几个脑袋够你冒犯?”
“什么皇后娘娘,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再大能有我哥哥御前二等侍卫大?”
曹江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瞬间到吸一口凉气。跟着苏宇来的两个小太监更是嘴角都快垮到脖子根了。
“啪、啪、啪啪——”
侍卫队长显然是被惊到了,反应过来后当场就扇了曹江五、六个耳光。随后重重一脚踢在他的后膝上。
这下曹江的酒劲可是被彻底打醒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句什么样的话。
“曹江侍卫,好大的官威啊?”
苏宇阴恻恻地看着他。
如果说三个月前的苏宇是雏鸡,那现在的他可就是老鸟了。
“不知道您哥哥在哪个地方高就,居然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啊?”
说罢。
苏宇朝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使眼色。
跟在身后的小太监虽然嫩生,但也是知道情场事故的。
“大胆!”
“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等污言秽语,你的脑袋不想要了不是?”
另外一个小太监立马接上话茬。
“苏公公今日上任,你个瞎了狗眼的二腿子没认得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敢污蔑我们皇后娘娘!”
“立刻跟咱家去凤仪宫,必得发落了你这个夯货!”
小太监从腰上解下宫牌,“凤仪宫”三个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