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母亲,所以当父亲说我长得像母亲时,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我只知道母亲已经去世了。
父亲确实把所有的疼爱都给我了,寂灭宗的他们常说我是最幸福的孩子。
父亲他看我的眼神时常是温柔的,但是有些时候,只是有些时候,我看向他看我的眼睛时却感觉无法对视。
他在看着我吗?
他的神色是那么悲伤,让我无法直视。并且产生了一种自我厌弃。
如果我不存在于此,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悲伤的神色出现了。我忍不住这样想道。
我不敢告诉父亲,在很多的夜晚,我会将在脖颈冒出的柔软鳞片拔了。鲜红的血中带着蓝沙,那让我感到害怕和恶心。就好像在提醒我和人间格格不入。
我只能拼命修炼,用灵气压抑住这种“不正常”。
可是你来了。
初见时,你似乎有点傻乎乎的,从我家的后院翻进来,还摔了个跟头。真的很傻,但是像一道刺,戳破了装满压抑氛围的气球。
父亲要我和你好好相处。
在所有人的眼中,我们是天生一对,无论是身世,天赋还是别的什么。
是的,我们是天生一对,我从不怀疑也别无选择。
于是我接受了你来到我的世界,你是唯一的同龄朋友。因而我时常会想你会不会觉得我的世界是无聊的。事实上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我觉得修炼有趣,可你却觉得无聊,你带着我去林中摘笋,做一些我从未吃过的吃食,也会带着我去湖边玩,讲一些我从未听过的故事。
我不明白这些事有什么意义,无法变强,也无法得到什么。但偶尔也会好奇,人间的食物是否都是这般黑的像烧掉的符纸,小美人鱼最后变成泡沫是用了什么仙术吗?
可当我这般问你,你就有点恼怒地看我,说我不解风情。
可是每次过后你又笑的很开心。
想和你在一起,这样的心情一点点膨胀,在心里开出了花。我曾想的别无选择成了心中小心翼翼藏起的浪漫。
“怀音!快来快来!”
我看到你站在高处冲我挥手,眉眼弯弯。
我正要过去,却看见你踉跄了一下。
我远远看着你向后倒去,世界天旋地转。
“不要!”我感觉嗓子眼紧地发疼,我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入四肢,而后奔向坠落的女孩。
过度调用灵力很不好受,我感觉四肢好像要被撕裂开。而那时我的眼里只看到了你。
可是,太高了。
也太远了。
不够,我的修炼远远不够。
而你,尚未引气入体。
我的灵力躁动和你的玉符引来父亲和舒长老。
我看着舒长老飞速靠近你,而我只觉得四肢发软。
你的身子蜷缩在血泊里,好小一只。
伯父把你抱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你那么小,在伯父的臂弯里,看起来好像随时就要折了,我紧紧看着你,忘记了怎么呼吸。
我想跟过去,却动弹不得。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恐惧。
父亲来了,他怒火冲天,抬起手要打我一巴掌。
我抬起脸看着他。
他却停住了。
“啪嗒。”
我愣愣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看着地上滚落的闪着绸缎光芒的珠子。
我看向父亲,他神色恍惚,眼眶却慢慢红了。他一声不吭地蹲下来捡起珠子,攥在手心,然后紧紧拥住我。
他抱着谁呢?我无法去思考这个问题,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南海有鲛人,眼泣则能出珠。”
父亲告诉我,与其说那是眼泪化为的鲛珠不如说是用心血换的。鲛珠是鲛人的生命,流出的每滴泪就是鲛人的气血生命。
鲛人善歌,
生来便不怎么会流泪。
世人皆知鲛人的鲛珠对修士大有裨益,能医死人肉白骨,还能扩宽经脉,洗经伐髓。父亲把鲛珠交给我,要我把鲛珠服下,弥补亏损的气血,要不然就毁了以免造人觊觎。
可我没有这么做。
我悄悄地到你的房间,把鲛珠碾成粉入泉水给你饮下。
我知道伯父伯母法宝仙丹数不尽数,可是我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你怕疼得要紧,上次从树上摔下来还没忍住流眼泪。
我想要你一醒来就是健健康康的,没有疼痛。看着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一直沉闷的心突然雀跃起来。
我碰了碰你的脸颊,是温热的。想到你摔下时沾着了血的苍白脸色,又是一阵后怕。
平复下心情才发现自己的行为过于逾越。我迅速收回了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又觉得自己居然成了那样趁人之危的混蛋。
“对不起……”
我小声道歉,怕吵醒你。
你躺在床上,脸蛋红扑扑的。我像是做坏事一样悄悄用小指勾住你的小指。
你的身体很柔软温暖,不是冷冰冰的,我一瞬间鼻头发酸,手却不敢用力。
你在我的身边,活生生的。
没有任何事。
此刻我才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小指勾结的地方开始发热,我努力用灵力控制体温,却越来越乱。
我祈盼你现在千万不能醒来,让你见了我这幅模样,该怪我胡思乱想吧。
但是……他们都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所以这样是不是也不算……
勾着的小指大胆地收紧了一些。
我想,父亲是知道我将鲛珠喂予你了的,但是他没有阻止我。他说我与母亲像极了,此刻我才隐隐明白。
但是,我们天生一对。
所以你是我的,而我的全部也当然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