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月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更没时间去应付霍涔,好在霍涔最近更忙,两人除了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平时霍涔早出晚归,碰面的时间都极少。
有时候难得见了面,霍涔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偶尔问一句她最近在干什么,纪明月随口胡诌过去。
大概是真的太忙了,霍涔每次问她就像例行公事,也不管她给的什么回答,便急匆匆离开。
即便如此,给她的便利却不少,佣人们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做营养餐,司机每天专属为她服务,虽然她不需要,信用卡随便她刷。
连王姐都说,霍涔现在是一门心思拿她当小娇妻宠着。
纪明月听到‘小娇妻’三个字的时候,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与其说霍涔拿她当小娇妻宠着,她宁愿相信霍涔是不希望她去烦她,随她折腾。
纪明月乐得轻松。
她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念念身上。
念念现在的身体状况每天都在好转,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次他清醒的时候,正好纪明月在病房里。
他看向纪明月的眼神充满了歉意,然后说了句令纪明月震惊的话:“你是为了给我治病,才嫁给霍家少爷吗?”
纪明月惊了惊:“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念念苍白秀气的小脸上充满了怀疑:“真的不是吗?纪叔叔说,霍少爷性情残暴,霸道不讲理,你为钱才受这些委屈……”
纪明月真是剁了纪如林的心思都有了!
她说:“我是真心爱霍涔才嫁给他,他脾气虽然不大好,但对我很好的。”她摸了摸念念的脑袋,发现自己现在说起这些话来愈发得心应手,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对霍涔动心,是不是自己说了太多这样的谎言,说多了就自我催眠到自己都信了。
“等你的病治好以后,我带你去见他,到时候你就知道姐姐有没有骗你啦。”她语调轻松地说道。
念念眼睛一亮,“真的吗?”
他还是很想见见那个霍少爷的,见了人,他才知道姐姐到底有没有骗他。
他这个身体拖累她太久了,每次她都用各种理由糊弄他,她以为他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懂。
曾经他甚至想过自我了结,可是苏苏姐说,姐姐活下去的信念,其中一个就包括他。
如果他没了,那姐姐会很伤心。
他不想她伤心,一直一直努力地活着。
可是他见不得她受委屈。
念念的手指又长又细,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制片人,皮肤苍白的依稀能看清细细的血管。
他勾着纪明月的手指,无奈中带着哀求:“姐姐,我这次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轻信别人的话,可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骗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就是因为她总是拿他当小孩子宠着,遇到什么困难都从来不告诉他,他才会总是从别人那里知道她经受的一切。
导致现在,他已经不敢轻信她的话了。
“好,姐姐答应你。”纪明月叹息般道。
这次的事情让她也反思了一下,她和念念沟通太少,所有负面的东西从来不跟念念说,所以才导致念念被纪如林三言两语的哄骗。
听她这么说,念念显得十分高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带着几分天真稚气。
念念没说几句话便昏昏沉沉地睡去,纪明月从病房出去,杜二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念念睡了?”杜二爷朝病房里看了眼,“捐献者的家属已经请过来了,对方同意见你一面。”
先前捐献者不愿意透露任何信息,但是纪明月不想出任何变故,也怕有人从中作梗,便让杜二爷去调查了对方。
发现对方的心脏确实是和念念适配的,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捐献器官。
纪明月见了对方的家属,看着他们脸上的疲倦,心有戚戚。
让杜二爷给了对方一笔钱,便去见了捐献者。
捐献者看起来和念念差不多的年纪,十四五岁的样子,和念念一样苍白瘦弱,被病痛折磨得已经脱相。
纪明月看过对方没有生病前的照片,是个阳光开朗的小少年。
对方躺在病床上,脸上有种认命般的平静。
就这么安静地望着窗外。
一只鸟在窗户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叫声清脆悦耳,十分活泼。
少年眼底满是羡慕。
纪明月进去的时候,少年便察觉到了。
但他没有转头,大概以为来的是护士或者医生,直到纪明月开口说话。
“我给了你父母一笔钱,还清了你们家的债,抱歉,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听到声音,少年收回视线看过来,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意外来的不是护士,还是惊讶于她过于艳丽的长相。
他沉默片刻,本想说不用那些钱,已经有人给过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活不了几天,自己的父母往后的日子不知道是什么样,便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谢谢。”他轻声说道,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越。
很好听,却也很虚弱。
纪明月:“介意我坐下来吗?”
少年摇头。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似乎都用了他所有的力气,脸色比刚才还差了几分。
他看着纪明月,说:“我也有一个姐姐,为了赚钱给我治病,被人骗去当陪酒……”
少年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的,似乎很久没这么轻松地聊过天了。
他的亲人在他面前总是愁眉苦脸,护士和医生也都因为他活不久,看向他的视线总是充满一种怜悯和同情。
但面前这个漂亮姐姐,神色平静温柔,让他觉得很舒服。
“希望我的心脏,能让你弟弟健健康康地活着。”少年笑了下,即便谈及自己的死,他也没有半点自怨自艾。
眼底也没有半点希冀。
纪明月沉默许久,问他:“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吗……”少年垂眸想了很久,说:“姐姐可以带我回我的学校看看吗?”
说到学校,他才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自从我生病之后,我爸妈怕我见了同龄人会受刺激,一直让我待在医院里,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
他说:“看看我的同学,我的老师,还有很多很多人……”
门口,站着杜二爷和少年的父母。
听见少年的话,愁得头发花白的夫妻俩哭得浑身发软,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最终他们看着杜二爷,点了点头。仟仟尛哾
下午的时候,纪明月把少年带去了他的学校。
少年坐在轮椅上,满脸笑容地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同龄人,似乎非常开心。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泛着奇异的绯红。
少年一直无声地看着这一切,过了许久,他扯了扯纪明月的衣角:“姐姐,可以推我去别的地方走走吗?”
纪明月:“好。”
她推着少年走过学校的林荫道,走过食堂,走过教学楼,最后又回到了操场。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闭上眼,嘴角带着笑意,泛着绯红的脸像极了回光返照。
“姐姐,回去吧。”
纪明月把人带回去,路上的时候,少年便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他稀里糊涂地抓着纪明月的衣角,乱七八糟地说了些胡话,最后说,“秦晋……我叫秦晋,姐姐你说,在我死后,会有人记得我的名字吗?”
纪明月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嗓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感从心脏处蔓延出来,直冲鼻眼。
她说:“会的,我会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