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乐师第一次来到皇宫。
宫廷的高墙很高,投在地面上的阴影让人胸口发闷,
他简直觉得自己被关进了四四方方的笼子。
穿着铠甲的护卫站在两边,就像木偶人一样,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请您往里面走。”
小太监的声音又细又尖,突兀的划破了这死寂。
乐师紧咬着牙,压下心中的惶恐,低着头,走进了金边发着冷光如鲜血般朱红的大门。
天是阴森森的。
皇宫里也是阴森森的。
漆黑的夜晚,寂静森然,阴冷的风嚎叫着,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乐师只觉得倒霉,
他曲唱的好,在民间声誉鹊起,根本不想入宫贪图这富贵。
但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抗旨。
毕竟当今的圣上在祭祀大典后性情大变,甚至可以称得上残暴。
小太监脸色白的如纸,在月光下格外渗人。
“陛下在里面休息,您进去吧。”
乐师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
夜晚的皇宫阴森极了,上方倒挂着长长短短各种铃铛和符咒,黑暗中看去,宛如野兽口中獠牙。
在这种好似巫蛊之术的环境下,乐师感觉自己全身一阵阵冒着凉气,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一轮青月镶嵌在黑色萤幕般的夜空之上,
皎洁的月光倾洒人间,把发着幽光的大殿,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银色轻纱。
“最近入秋起风了,你冷不冷啊?”
“唉,那几个恶心的大臣又开始上谏了,真不明白,咱们两个在一起关他们什么事……”
“好啦,我知道错了,别生气……我已经把他们的脑袋挂到城墙上了,他们以后不敢了……你理理我吧……”
“对了,我帮你请了一个唱曲儿的,你想听哪首啊……”
低沉的男音语调黏黏糊糊充满暧昧,虽然看不见人影,但是那恋人的低语喃喃着传进了耳廓。
乐师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了。
撞见皇帝这种宫闱之事,这不就是砍头的死罪了吗?
想到这里,乐师更紧张了,
一时之间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焦虑之时,脚不小心碰到旁边什么东西,刺耳的声响打破诡异黏腻的氛围。
“是谁?!”
帝王的声音胸很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威压。
乐师腿一软,吓的直接趴在地上。
压迫感越来越强,直直的向他逼近。
他觉得喉舌都给干结住了,心跳得像胸膛里容不下,胸腔像被棉絮紧紧地堵住,呼吸失去了所有节拍。
恐惧使乐师的嘴唇颤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颤巍巍。
“回、回……回皇上,小的是新来的乐师。”
空气中一片死寂。
乐师的后背伴着冷汗紧贴着衣服。
脚步迅速逼近时,他的心跳声如雷鸣般响起,头脑昏昏沉沉,恐惧几乎要让他晕倒。
“噢,我想起来了。”
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带着一股上位者独有的漫不经心。
语调没有了刚刚的杀气。
乐师松了一口气,
脑袋应该是保住了。
“别趴在地上了,叫你过来是为了唱曲,让朕的皇后开心的。”
乐师连忙站起来。
眼前的少年帝王,冷白的脸一半被周围古怪灯盏的火光映得猩红,一半则在火光的影子里深埋着。
他有一双很阴柔俊美的桃花眼,
但是那眼睛里满是冰冷孤傲,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血发红,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散在耳边。
“快点,皇后现在不开心,不理朕了。”
刚刚还阴恻恻的帝王,眼神里几分森森的寒意消失了,
他神情温柔的走向被纱帘遮掩着的大殿深处。
如此迅速的变换,让这位凌厉的九五至尊带上几分神经质的疯感。
乐师皱眉皱眉,
好怪呀。
皇后不是已经在大典上祭国了吗?
难道是皇上新宠爱的美人?
乐师也不敢多想,只是跟着眼前神神叨叨的男人往里面走。
月光清冷地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白霜花一般的冷光。
殿内有些昏暗,烛光幽幽地亮着,给又冷又硬的砖石地面,蒙上一层猩红的薄纱,
周围挂着各种绳索铃铛,纸符贴在墙上,地面上用红朱砂画成一个个奇怪的符文。
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看见人影。
年轻的帝王脚步有些着急,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分钟的分离还是怕对方生气。
乐师这是才看见,在最里面的纱帘后,隐隐约约看见个一人大的箱子。
掀开帘子的一瞬间。
一股无形的恐惧在空气中凝结,乐师感觉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阵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脊椎延伸到全身,让他控制不住的发抖。
那根本不是什么箱子。
——而是一口冰棺材。
那里面躺着一位红衣的少女。
“朕的皇后……皇后……朕的……”
披头散发的皇帝跪在棺材旁喃喃地唤着,抬手抚摸着棺材,就像在抚摸里面女子的脸庞。
通红的双眼里,满是病态的偏执。
莹莹的月光下。
高傲的帝王眼尾泛起薄薄的红,墨色的眸子,氤氲着痴缠的莹光。
眼前这幅可怕的景象狠狠的冲击着乐师的神经,
他的面色愈发惨白,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口发着冷气的棺材,心中翻腾着无数个念头。
“快点唱两首皇后喜欢的曲儿。”
乐师脸色发白,
他用力地张大嘴巴,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快唱。”
低沉阴冷的嗓音更加的幽幽,
帝王看向他的眸光一下子阴冷下来。
“朕的皇后不喜欢慢慢吞吞的人。”
乐师瞳孔紧缩,他看见,红色与戾气交织在一起在那张冰冷又俊美的脸上。
夜色四合,皇宫的庭院空荡荡的,林木影影绰,殿宇檐下亮起了血红的灯笼。
月光不知何时被游动的黑云遮蔽,大殿里伸手不见五指,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燕谨弋靠在那口棺材上,
一颗颗红色的血珠,从他雪白的指尖落下,在地面处开出一朵朵血腥的花。
一颗头颅滚在一边,在这个有些冰冷的室内,那脖颈处还冒着一点热气,
他甚至连眼睛还没闭上,整张脸带着扭曲的恐惧。
燕谨弋微眯双眸,上挑的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
他勾着唇角,笑如新月。
银丝金绣的袖袍下,是一把长剑,大片浓稠的血液沿着锋利的剑刃滴滴垂落。
“唱的真难听。”
燕谨弋嫌弃的啧了一声。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听起来跟哭了似的,
“朕的盈儿肯定不喜欢……”
燕谨弋伸出手抚摸想要抚摸沉睡少女的脸颊,却只摸到了棺材冰冷的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