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从皇上身上取下的腰带被长剑劈开,腰带的夹缝里果然飘落下一张薄薄的绢布。
宣王和赵瑾不禁都上前了两步,所有人都想先睹为快,看看这传位诏书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与此同时,宣王府亲兵和徐州厢军也纷纷举起弓弩,不让对方的人上前。
皇上到底是被劫持在德妃和宣王手里的,那绢布最终被递到了宣王手上,宣王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展开绢布一看,不觉怔在了原地。
德妃见宣王的神色不对,连忙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可就在她扭头探身的一刹那,老皇帝一把推开横在脖子上的长剑,朝对面的陆振和赵瑾跑去。
“爱卿救朕!”
宣王府亲兵见状,纷纷举起弓弩瞄准,意欲射杀。可那毕竟是皇上,没有主子的号令,谁敢真的做出弑君的事情,想想就已经够让人胆寒的了。最终竟是箭在弦上,一支未发。
德妃棋差一着,还是让那狗皇帝跑了过去,她这才发现,那绢布上所谓的传位诏书竟然只写了一半,“传位于”三个字后面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最要紧的一部分皇上并没有写下,而且这诏书还没有加盖传国玉玺,就算他们拿到了手,模仿皇上的字迹在“传位于”后面加上宣王的名字,也没有用。
没有加盖玉玺的诏书,就是一张废纸。
皇上在写这个所谓的诏书的时候,估计自己也在犹豫要不要传位于宣王,所以只写了一半。没想到,这诏书竟成了皇上自救的筹码。
然而,老皇帝早已是气血两亏,方才种种不过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待他跌跌撞撞、腿脚不灵地冲到陆振身边后,脑中再次出血,竟两眼一翻,倒在了陆振脚下。
德妃见状,即刻便高呼道:
“乱臣贼子陆振公然弑君,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人马轰然而起,厮杀在一起。
混乱中,德妃一把拉过宣王,在两个贴身随从的掩护下趁乱往凶宅的后门溜去。
“儿子,你听母妃说,他们人多,咱们人少,必定撑不了多久,你我必须先趁乱逃走,并尽快把消息散播出去,说是陆振和赵瑾杀了皇上,这样楚王就成了那个谋权篡位的人,明白了吗?”
宣王跟在德妃身边,躲着身后纷纷射来的箭簇,捂着脑袋惊慌失措,不住地点着头说:
“儿子记住了,母妃放心!”
就在他们距离后门只剩一步之遥时,两个贴身随从忽然被暗器射中,应声倒地,德妃拉扯着宣王欲一步跨出门外,却见一个身影从他们后面翻身上前,持剑挡在了他们身前。
“赵瑾,你……你要造反吗?”
德妃看着赵瑾手中带血的剑,忍不住后背发凉。赵瑾却步步向前,又把德妃母子逼了回去,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这个时候出去散播谣言,对你们自然有好处。可是这门也不是谁都能出去的!”
德妃不会武功,无法与赵瑾抗衡,宣王见状,只好颤抖着捡起随从的剑,虚张声势地冲赵瑾吼道:
“镇国公,本王劝你不要执迷不悟!我可告诉你,楚王没那么容易就能登基!就算能,他也未必坐得稳这皇位!”
“他坐不稳皇位?难道你这个连剑都拿不稳的皇子就能坐稳吗?”
“你……”
宣王咬了咬牙,怒吼一声便扑上前去,欲与赵瑾一决生死。
宣王的武功本不算太弱,早年也去过边塞历练,可他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习武练功了,再加上素日里好吃懒做,膀大腰圆,如今是徒有蛮力,毫无灵巧。赵瑾几个回合下来使了个诈,那宣王便躲闪不及栽了跟头摔倒在地。
再抬头时,赵瑾的长剑已横在了宣王的脖颈上。
“别!别杀我儿!”
德妃扑上前去,挡在宣王跟前,苦苦哀求道:
“求求你别杀我儿,别杀他!”
不多时,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徐州厢军马军指挥使罗斌上前来报:
“镇国公,宣王府亲兵已被悉数斩杀,何信被俘!陆指挥已在清点人马!”
“啊……”
德妃发出一声哀鸣,昏倒在宣王旁边。
“母妃?母妃!”
赵瑾带人把宣王和德妃绑了起来,连忙去找陆振。
“陆指挥,皇上究竟如何了?”
“镇国公,皇上他……已经驾崩了!”
……
此时的长安已进入夏日,风是燥热的,人心也是燥热的。
皇宫的宣室殿里,钱光、钱富父子二人跪在殿中央,伏在地上。
此前,红姐接到孙皓的消息,趁着钱家老二流连媚春阁之时,将他扣了下来,钱光钱富来寻人,红姐只说不是自己要扣人,而是别人要扣人。蓝田县郊外的驿站有人要见他们,去见了才能放人。
钱光钱富父子虽心存狐疑,但是也不能放着老二的性命不管不问,只好硬着头皮前去。谁知刚到驿站,就被人绑了起来送往长安,又进了宫。
在楚王的一再逼问之下,钱家父子不得不道出当年的实情:
“……就这样,那父女二人死了,我被下了大狱,沈将军不肯救我,眼看着我就要被判死刑了。可是忽然在一天夜里,一个尖声细语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来到我的牢房,看上去像是个太监。他把那一沓写好的书信丢给我,说只要我能把书信放进沈将军的书房里,就可以免我死罪。我看了看那信上的内容,都是我不认识的字,我就照做了。后来……后来……”
钱光瑟缩着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楚王,见楚王正怒目瞪着他,他不敢撒谎,又连忙低下头去接着说:
“后来沈将军因为那些书信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我在蓝田县也遭到了宫里的追杀,他们怕我把事情说出去,事成之后就要杀我灭口!幸得媚春阁小桃红相助,我们一家才死里逃生!”
然而,就在钱光在殿前招供之时,宫中侍卫突然来报:
“启禀楚王殿下,有一个公公欲从西直门出走,被我们抓了回来!”
“把人给我押上来!”
钱光刚一招供,就有个太监要跑。那太监被人捆了双手,押到大殿上。众大臣见状,不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哟,这不是杜公公吗?”
“他跑什么呀,难不成他就是那个去找钱光的人?”
“我可听说了,这杜公公虽不是近身服侍皇上的,但也是皇上的四个心腹之一。”
杜公公见状,缓缓低下了头去。楚王只立在大殿的玉石阶上,倒背着手沉声问道:
“杜公公何故惊慌,竟在当值期间想夺门而出离开皇宫?”
“这……”
“杜公公若是不想说也无妨。钱光,你好好瞧瞧,眼前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去牢狱中探视你、让你栽赃嫁祸沈浩存的人?”
钱光为难地苦着脸,只摊着手说:
“殿下,草民属实不敢确认啊!那日那太监蒙着脸,牢狱里又黑,草民心中惧怕,哪敢仔细去瞧?”
“你此话当真?”
“殿下……殿下,草民实在不敢欺瞒啊!”
钱光在殿前连连磕头。
然而,朝中的诸大臣中还有一些人是宣王一派的,宣王的人已将消息从徐州传到京城,让他们稳住京中形势,务必给楚王使使绊子,不能让他立威。
于是,朝中便有人开口道:
“既然这钱光都不敢辨认当时的太监是谁,可见他的话也没有几分可信度。再说了,沈骥小将军当年假传捷报,得知沈家已满门抄斩后才在关外畏罪自杀,这事总是板上钉钉的吧?沈浩存要没叛国,沈骥为何要假传捷报麻痹皇上?”
楚王见状,忍不住上前分辩道:
“沈骥明明打了胜仗!当初随他作战的将士们都能作证!严默当时也曾派心腹兰姑往边塞去打探情况,并且见到了沈骥小将军,严默的心腹也能证明他打了胜仗!”
楚王顿了顿,接着说:
“更何况,沈骥自尽后被人救了回来,并没有死!当初边塞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有沈骥清楚!”
宣王一派的诸大臣闻言,却是纷纷叫嚷道:
“当初那些跟随沈骥小将军去攻打契丹的军士们在哪?严默派去边塞的心腹又在哪?沈骥没死,那么他如今又身在何处呢?”
“是啊,殿下不妨把这些人都请出来,与钱光等人当面对质!”
“还请殿下请出人证,为沈将军昭雪,以正朝纲!”
这些人表面上言之凿凿像是在支持楚王的,可仔细一品便知,他们这是在故意起哄,看楚王能不能拿出人证。
人证昨晚已经到了京城郊外的客栈——赵兰溪提前给孙皓递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把沈骥带回京城,途经洛阳之时,沈骥还把他留在洛阳的几位跟他在契丹打过仗的小兵一并带了来。他们在许歆的安排下顺利出城赶到了长安。
当初跟他一起攻打契丹的有十万余人,他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而那些人回到长安后被分到了谁的麾下、有没有被策反、还愿不愿意为他作证,一切都不好说。唯有这几名小兵是当初回到京城后发现许多跟过沈骥的副将都接连暴毙,这才心生惧怕逃去了洛阳,碰巧遇见从塞外逃回来的沈骥。
这几名小兵是最能愿意为他作证的。
可是,他们一行人明明提前一天就抵达了京郊,按说早该进城了,为何到这会儿了还没有任何消息呢?
孙皓站在群臣中,遥遥地和楚王对视了一眼。他大概明白了,这些大臣们敢如此在朝堂上跟楚王叫板,想必是知道楚王想要的人证是来不了了。
不好,宣王定是留了什么后手。
孙皓明白了过来——宣王和德妃二人在徐州与赵瑾周旋着,势必会给留在长安的暗哨递来消息,让他们想办法稳住京中局势,给楚王使使绊子,那么赵兰溪等人若想进城,肯定会受到阻拦,或者是遭到宣王府死士的伏击。
虽然楚王已经派慕容怀仁去城门口接应,但是慕容怀仁之前毕竟也是宣王的人,他的真心到底有几分、他会不会再次动摇,这一切都很难说。
孙皓在朝臣们的一片叫嚷声中,默默退了出来,去寻了候在外面的凌远。
“快回楚王府通知谭将军,让他带人去接应兰溪和沈骥!”
“是!”
凌远匆匆赶到楚王府,找到老谭,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老谭不敢迟疑,立马换上铠甲,集合王府亲兵。沈秋灵听说老谭要带人去城门口,便知道了今日之事没有那么简单,连忙匆匆追了上去。
“老谭!”
即将出府的老谭回头看向沈秋灵,只见她提着浅碧色的裙摆匆匆跑来,发丝都被吹乱了,零散地附在额前。
“老谭,到底出什么事了?”
“秋灵,你大哥他们可能进不了城了,楚王殿下派我去接应!”
“不是已经派慕容将军去了吗?”
“他毕竟不是楚王殿下的亲信。况且他若可靠,你大哥这会儿恐怕早就进城了。”
沈秋灵心中一惊,连忙道:
“好,我跟你一起去!”
“不成,没有楚王殿下的命令你不能出府!”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刀剑无眼,我岂能让你随我赴死!”
“那我岂会让你一个人赴死!”
老谭见状,不由分说地抬手便将沈秋灵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