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狱卒听见声音，其中一人轻嗤一声：
“这些个世家子弟真有意思，都快被砍头了，还搁这排挤人呢！”
另一人往嘴里塞了口肉，奇怪道：
“就可着这谢家嫡长子欺负，也是怪事，不是说世家最重视嫡庶之分吗？”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谢家嫡子谢俞川是谢大夫人所出，这位大夫人与谢家养女关系不睦，还不得老夫人喜欢，这才在谢家备受排挤。”
另外有一人道：“我听女囚那边的说，谢大夫人与女儿原也是这般模样，不过她们可比这谢家嫡子厉害多了。”
“这怎么说？”其他三人来了兴趣，连声追问。
“我也就听了一嘴，说是谢老夫人整日骂骂咧咧，还想让人家闺女给她伺候屎尿，结果直接被打了。”
“现在谢家女眷那边老实的不行。”
……
这话题聊完，四人又嘻嘻哈哈说起别的。
池九瑜没有兴趣再听下去，直接走向咒骂声传来的方向。
找到那间窄小的牢房时，池九瑜打眼便瞧见一张脸熟的面孔——谢俞川。
犹记的第一次见这人时，他还是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的小胖子，那时这人嚣张的很。
不仅拉帮结派，在酒楼里调戏她表姐顾雅芙，后来被顾北追着一顿胖揍，还不服气地摇来郑晨晖给他撑腰。
如今才下狱几日，池九瑜瞅着他那满脸青紫、额头见血的惨状，真心替他疼得慌。
要不是她记忆力惊人，可能都认不出这人是谁。
想来，此时他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抽抽噎噎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虚弱感。
“哭哭哭，你是个娘们吗！就知道哭！”
一个满脸暴躁的病弱少年，猛地一脚踹在谢俞川的背上，险些将人踹个脸着地。
池九瑜眉心微蹙。
谢庄宸，也就是谢俞川两人的亲爹，原本一直在旁边闭目养神，闻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着他那不悦的神色，池九瑜以为他会阻止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然而现实却叫人极为意外。
“安儿，别打扰到你祖父休息，若是觉得不解气，便将人拉到一旁去收拾，记得别伤着自己就行。”
池九瑜眼底不禁带出一缕诧异，目光下意识扫过其他谢家人。
他们中大部分人竟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可见对于这件事，早已习以为常。
如此，池九瑜便有些不解了。
据她所知，这谢庄宸只有谢俞川一个嫡子，其他的全是庶出。
所以，他这是纵着庶子欺压嫡子，还拿嫡子给庶子撒气。
这当爹的就这般容不下自己的儿子？
而此时，她也清楚目睹了谢俞川在听到他父亲说这句话时的神色。
虽眼眶通红，他却没有看谢庄宸一眼，也没有向任何人求救。
只是抱头趴在地上，然后任由那个叫谢俞安的庶子，抓着头发将他拖走。
可当池九瑜触及其他谢家人的反应时，她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毫不还手？
因为那些观看的人都是帮凶！
他们的目光里根本没有一点怜悯之色，更无半点兄弟之情，全是赤裸裸的欣赏与幸灾乐祸。
池九瑜忽然就理解了当初谢大夫人的祈求，她不是因为丈夫和小姑子纠缠不清而绝望，而是对无力跳出深渊的绝望。
“孬种，怂蛋！就凭你……”
听着谢俞安接连不断的咒骂声，池九瑜手指轻勾，谢俞安顿时脚下一滑，大叫着一头撞向前方破旧的墙壁。
砰得一声。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惊慌惨叫已经戛然而止，人缓缓倒下的同时，鲜血从额头滑过鼻梁，染了满脸。
见到这一幕，谢家人原本的安然瞬间荡然无存，尤其是谢庄宸几乎是眨眼间便从地上跳了起来。
“安儿安儿，醒醒！别吓爹爹，药呢？还不快拿伤药！”
“药！药在爷爷身上……我去拿，我去拿！”
“安儿怎么样了？他可不能出事啊！”
“对对对，咱们还等着他胞兄救命呢！”
谢家男丁你一言我一言，齐齐围在谢俞安身边，倒是把谢俞川挤了出去。
池九瑜抱住自己肉乎乎的胳膊，瞧着谢俞川悄悄挪到角落，偷瞧一眼，便低下头去，死死压住上扬的嘴角。
她猜，这人一定在心里幸灾乐祸。
不过，药？
进牢房的人身上还能藏药？怕不是昨夜有人特意送进来的吧？
她的这位舅母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她刚出生时，是舅母自己跟她爹爹和娘亲坦白重生之事，言说——
上辈子是谢家捏造池家通敌叛国的证据，造成池家彻底没落，外祖一家也跟着走向家破人亡的下场。
当时，她的态度还很明确，一副要跟谢家划清界限的模样，可这谢家才刚一下狱，她又迫不及待跑来送伤药。
这立场也未免太摇摆了些？
虽然爹娘和哥哥们早已离开京城，不过左静姝对于他们家来说到底是个隐患。
池九瑜收回自己探出的精神力，这位谢老将军呼吸微弱，人还处于昏迷状态，但明显已经上过药。
看着这群毫无悔过之意的谢家人，她将这里的画面凝成一面水镜，准备送给谢大夫人看一看。
虽然池家与谢家的恩怨与谢大夫人无关，但想来谢大夫人也不介意替自己的儿子报个仇什么的。
上辈子，谢家利用左静姝这位舅母与镇国公府的姻亲关系，把证据藏入爹爹书房里，成了压倒池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辈子，谢大夫人大义灭亲，恰好也让谢家人尝一尝这被人背叛、全家被灭的滋味儿。
想来那时候，他们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而且……
池九瑜眼睛眯了眯，软软白白的指尖点在自己手臂上。
也正好借此机会让她看一看，她这位不简单的舅母到底还隐藏着些什么？
对了，谢家人现在只是被抓，府邸还没抄呢！
等谢家抄完家，朝廷白得一笔银子不说，谢家那五进的大宅院正好用来收容难民。
如今天气转冷，大人还能扛一扛，那些老人和小孩却是扛不住的，也算是解决了当前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