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门窗都紧紧关着,外面的喧嚣声模模糊糊让人听不真切,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在父女二人周身蔓延。
沈溯的手从眼前移开,落下的那滴泪只昙花一瞬,他又变成了一位温和的父亲,只有通红的双眼体现出他内心的不平和。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在庆幸上天庇佑,把丢失的女儿重新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从未想过,这条路回家的路走了两辈子才走到。
沉默代表着什么,他不想去想,只稍微想一下就好似有千万根针扎在心上,头痛欲裂,痛彻心扉。
上一世的渺渺会不会怪他没有找到她,若蕊儿在天有灵会不会也怪他?
从前,找不到女儿是他的魔障,现在找到了,得知真相后却依旧无法释怀。
“爹爹。”
一声轻柔的呼唤打断了沈溯的胡思乱想,他抬眼向面前的小人儿看去。
“都过去了。”沈怀序轻声说。
沈溯看着面前的沈怀序,看着她眼底几经岁月沉淀才能拥有的释然,以前所有的疑问便有了答案。
一切都是真的。
“早或晚,能找到您救下您,有机会孝顺您,我就没有遗憾了。”沈怀序浅浅笑起来。
轻飘飘一句话和原身经历过的苦难极不相称,当下她却只能这么说。除了告诉爹爹自己的秘密,更重要的是她得让爹爹明白他正身处险境。
半晌后,沈溯才哑声开口问:“渺渺,你我重逢时说的那些话都出自肺腑?”
沈怀序认真说:“爹爹,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其中内情,绝不会说那些话伤您的心。我埋怨的只是自己以为的对我不管不顾的亲生父母,而不是你和娘亲。”
沈溯面上一松,敛下所有心绪,“好,好,爹爹知道了。”
起伏不定的心绪逐渐被抚平,沈溯开始思忖起小女儿说的其他事。
“你是说,那些治愈我的药都出自一个旁人看不见只你能看见的屋子?”
话题总算走上正轨,沈怀序松了口气,点头道:“是,救人性命的药水只有三瓶,我为了治愈哑疾喝了一瓶,剩下的给了您和陛下。”
“我身上的力气?”
“那是另一种药,也有三瓶。治疗烧伤的药也出自那间屋子。”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这件事之后再说,还有一件事和花榕儿有关。爹爹可曾听说过蛊虫?”
沈溯心中愈发觉得那个看不见的屋子奇异,连他这个从不信奉怪力乱神之人都觉得或许是神迹,突然听见花榕儿的名字,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底却闪过一抹渴望之色。
“听说过,据说是西南十万大山腹地巫医的巫术。”
“花榕儿在您身上下了蛊,你如今察觉到的异样都是蛊虫所致。”
撒谎对沈怀序来说已经炉火纯青,可对着爹爹撒谎她心底难掩罪恶感,只得不看对方的眸子。
比起什么高精尖、黑科技之类的东西,说成蛊虫沈溯更好理解,也不会暴露自己更多。
这么想着她又把‘蛊虫’可能会引起的严重后果说了说。
沈溯听着这些眉头越皱越紧,直到耳边的说话声停下,他的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杀意,“杀掉花榕儿能否解决?”
沈怀序立即道:“不可!我们对蛊虫所知甚少,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沈溯只好压下对花榕儿的满心杀意,收起眼底的冰冷,抬手按了按眉间,隐隐露出些许疲惫,“我问了潘凤楼掌柜,潘凤楼的东家究竟是谁他始终不愿透露,只说是花榕儿自恃江南名伶的名号,亲自找到潘凤楼东家,想要通过潘凤楼在京城扬名。
花榕儿没什么亲人,只一个弟弟寄养在舅舅家,名叫花柏,年仅十三。花榕儿会时不时寄些银钱回去,姐弟二人并不亲近。”
只一些寻常的线索,沈怀序却听得很认真。
“爹爹,蛊虫之事我来想办法,你只要别和花榕儿见面就行。她如今住进了侯府,虽说能时刻监视她但有利也有弊,她定要寻机会接近您。”
沈溯定定看了自家女儿半晌,才无奈笑着摇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来找爹爹,蛊毒我没办法,查些东西京兆府还是可以的。”
沈怀序乖巧点头。
二人说话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回侯府。
扶隐醒来之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的柔软,眼前古香古色、灯火昏暗,鼻尖隐隐嗅到清淡的香。
他一只手撑起身体,一只手撩开床边的帐幔,只一眼便看见了睡在小榻上的沈怀序。
静静看了半晌,他下床,忍着一阵阵的晕眩,往小榻边走去,还有三步远时,榻上的人便警觉地睁开眼睛。
看清楚高大的人影后,沈怀序手上凭空出现的匕首又凭空消失。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你醒啦?”
扶隐点头。
沈怀序气不打一处来问道:“游轮上又不是没有房间,干嘛总抢工具人躺的手术台睡?”
她回来的路上就在留意扶隐的情况,明明身材高大,偏偏蜷在仅仅容纳一人的手术台上,睡梦中眉头还皱着,看着多可怜似的,她回来之后只得把自己的床让给他睡一睡,好歹舒服些。
扶隐抿了抿唇,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沈怀序一愣,抬头看他:“生什么气?”
“你下午出去的时候······”扶隐小声说,“好像在生气。”
“······”沈怀序想了想,干脆点头,“我的确在生气。”
扶隐刚想继续问,却见沈怀序揉着脖颈,“你先坐下,一直仰着头脖子不舒服。”
乖巧坐在椅子上,扶隐神情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
沈怀序疑惑地眨了眨眼,看了看距离有些近的那张几近完美的脸,又低头看了看几乎两人几乎碰到的膝盖:“······坐这么近干嘛?”
“促膝长谈。”
沈怀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往后蹭蹭,靠在窗边盘坐在小榻上,才开口说:“下午我的确生气了,不过是因为你一直监视花榕儿却没告诉我才生气的。”
扶隐不解,“为何?”
他明明在帮沈怀序的忙。
“因为你笨啊。”沈怀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花榕儿白日里身边一直有丫鬟跟着,还有婆子暗中监视,哪儿有什么机会自说自话?旁人一旦发觉她的异常举动怕是会以为她鬼上身,所以,监视也要挑时机。”
沈怀序看他:“监视她却不告诉我,还连续监视两天直至精神力耗尽,你说你笨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