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不需要假惺惺的同情！”莫里甘低声说道，但很明显的，她的声音中已带上了几分无奈。
自从莫里甘在幻术影响之下和格里斯缔结契约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而刚才的冒险尝试，更是证明了一点：除非格里斯自愿解除契约，否则自己的未来只有两种可能：无尽的屈辱，亦或是彻底的死亡。和解？认同？顺从？她莫里甘的脑子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一类的词。即便是死，她也要笔直地站在别人的身前，哪怕最终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她的精神。
但格里斯这次却异常果断，并没把拉住莫里甘小臂的手松开，反而因为情绪的激动，抓得更紧了几分：“你想错了！这可不是什么同情！”
只听格里斯自嘲般地轻笑了两声：“我只是觉得，我非常羡慕你，至少你从你母亲那里，获得了十年的无私母爱，而我能陪伴母亲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年罢了。而且，虽然你的父亲深恨着你的母亲，但他至少没有像我的父亲一样，在自己儿子目光的注视下，亲手将利剑穿透妻子的胸膛！”
或许是主从契约带来的痛苦过于巨大，又或许是格里斯的回答太过匪夷所思，远超莫里甘所料，她不断挣扎着的身体突然静止，双眼不可置信的突然睁大；接着，又因为过于震惊，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水珠滴落的声音，在莫里甘身后响起。低着头的少年法师心中暗骂自己了一声爱哭鬼，伸手将脸颊上的湿**处擦干：“看吧，命运是不是非常的不公平呢？明明有一个那么疼爱我的母亲，那么关心我的父亲，却偏偏在一瞬间，命运就将他们全部从我身边带走！比起我来，你这家伙，可算是走运的多呢？”
虽然是自嘲般的调侃，但格里斯话中的自伤，莫里甘却听了个明白。虽然如格里斯所说，她要比前者幸运得多，但失去亲人的那份痛苦，此刻却得以准确地传达。她本以为格里斯和别的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一个远远地站在岸边，对溺水者大表同情的路人。可现在，心生同情的人，似乎换成了最讨厌谈这种感觉的她自己。
同情、惋惜、庆幸、自责、理解、戒备、怀疑，种种似有若无的情绪，使得莫里甘心中乱作一团。她迫切地想找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仍旧让格里斯抢了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我没有和雷文老师说过，也没有和狄安娜说过，没想到，却先对你这个明明是敌人的家伙说了！唔，对了！一定是这主仆契约在作怪！西莉亚虽然不会加害我，但用这招来恶作剧，让我出出丑也是有可能的。谁叫我把她的小木屋给轰的一团糟呢！哈哈！”
耳听到格里斯故意扯开话题，不知怎的，莫里甘反而隐隐有些遗憾，她明知格里斯刚才所说十有八九确有其事，最终却鬼使神差地回答道：“哼！自己假惺惺地编故事骗我为你卖命，却把这些不是推给别人！”
格里斯听了并不生气，他想到一事，郑重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我在撒谎，那么将这些疯话当做谎言也无妨！但有一件事，身为法师的你却绝不应该忘记！可现在呢？...莫里甘，你已经走得太远了！”
莫里甘听后满不在乎地讽刺道：“哦？被我戳中心事，开始教训起我了么？难道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当我的主人，嗯？”
格里斯摇了摇头：“不用在掩饰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你想尽办法想要复活你的母亲，甚至为此在仇人手下隐忍多年，单就这份勇气与智慧而言，我是十分佩服的。但是你不要忘了：按照魔法的三大铁律，想要得到某种存在，就要付出与之等价的存在！单落在生命这件事情上，却不仅仅是生命数量的简单累加！你需要的，是另一个与你母亲完全相同的魅魔！这种绝无可能实现的事情，又有什么为之努力的价值呢？”
“有没有价值，不用你来多管闲事！哼！再说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你又不会解除这份契约！”
这话并不是莫里甘在赌气胡说。虽说主仆契约之所以被认为不可解除，是因为放眼大陆，绝没有哪个仆从在对主人起了二心后，还能逃过契约之力惩罚的。只要解除的想法不是出自主人本意，仆从就会在契约解除的瞬间被契约之力抹杀。而如果是主人自愿解除契约，那么他将永远失去再次与他人签订契约的权利！对于一个魔法师而言，更可能波及到其灵魂。所以只要不傻，解除契约的想法，只不过是天方夜谭。
格力斯显然不傻。但是，他也并不算聪明，至少莫莫里甘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少年法师松开她的小臂，走到她的前方，摆出以灵魂起誓的模样：“我们无法信任彼此，所以我只能用灵魂来起誓了：我在此起誓，等到离开火焰灵界，返回祖鲁草原后，我将主动解除与莫里甘.弗莱玛斯间的主仆契约。后者与兽人刺客杜朗之间的恩怨，我也不会再去插手！......”
莫里甘满脸诧异地看着格里斯体外那圈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影，想要出言嘲讽，却总是硬不下心来，最终只是低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发疯了吗？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对于你的灵魂...”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格里斯打断了莫里甘的话，微红的双眼写满坚定决绝：“虽然你并没亲自动手杀过人，但很多人都因为你的幻术而死！所以，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
“哼！用不着你说！”莫里甘低声说道。
格里斯继续说道：“如果我用这契约，强行让你成为我的奴隶仆从，那么一直到死，你都是一个坏蛋！而如果我放弃这份契约的话，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你将变成一个好人！哪怕一丝丝的希望，我都不愿放弃！”
“异想天开！”
“我相信，我看到的就是真相！”
“你太天真了！”
“我也相信你！”
“谁要你......”莫里甘突然沉默了。
相信！
除了母亲之外，这个少年，是第二对自己说出这个词的人。心中忽然掠过太多的回忆，莫里甘忽然心中一酸，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但很快地，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格里斯的叫喊声突然出前方传来，将她唤醒：“喂！——快点跟上！西莉亚和狄安娜还在外面等着我呢！我和她们说好了要早去早回的！”
莫里甘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追了上去。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一阵裹挟着无数细碎火星的暖风吹过，扫去小径上的脚印，将灰色的蜿蜒小径映成微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