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忽然感慨，“我本来一直怀疑‘母本基因’是不是真的存在。毕竟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过完整版，难道那东西不是掩盖冰原科考真相的幌子？直到今天，我终于知道母本基因是什么了。”
R博士眨了眨眼，仿佛还没有回过味儿来。
“密、封、罐。”慕景一字一顿。
R博士怔住了，这三字简直振聋发聩。
到街上随便拉个小孩问一问，对方都会告诉你，“人类基因改造是建立在母本基因基础的。哦，你要问母本基因从何而来？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肯定是冰原科考啦！”
冰原科考，的确有过，不假。
而莱安证实，冰原科考也确实挖出了某件东西。
但是……病毒……
人类基因改造的根基……
血色从R博士的脸上迅速退却，好似死了一般的灰败，“我一直坚信军方的实验基础是母本基因，可是……”
慕景有些怜悯的看了R博士一眼。
过去他未必不知道真相。即使以往浑浑噩噩，但上一次关于七号病毒的探讨已经那般深入，几乎所有的遮羞布都被撕碎，然而R博士依然拒绝接受最后的残酷答案。
慕景不知道他这应该算是坚信，还是盲信。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真相这种东西，不管曾经如何抗拒，它都将换一种更加无法拒绝的姿态重新出现在面前。
“尽管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原始病毒与后来广泛流传的七号病毒有什么关系，但有些问题，我们可以先一步讨论一下。”慕景一边示意凯撒继续破解，一边对R博士说道。尽管对方此刻情绪糟糕透顶，但慕景相信他的专业能力。不，应该说，一旦R博士这种人认清真相，难过之余，他的思维只会更加敏捷。
“目前有两种可能，因为有了七号病毒才有了基因改造，或者七号病毒对于基因改造只是促进作用——博士，以你的专业眼光衡量，觉得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R博士苦笑。不过并不排斥回答问题，比起顺着“原始七号病毒与母本基因的关系”这条思路胡思乱想，他宁可分析一些实质性问题。“其实用不着专业眼光，你其实也很清楚，人类关于基因方面的研究自古就有。而到了近代，人类更加不满足现状，利用基因提升素质早已经成了全体人类共同的野心。”
慕景没有否认。她本人一直对提升精神力有着超出常人的执念，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也是野心人类的一员。
“我忽然想起了诺曼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慕景一字不差的复述，“一个组织必须永远遵循自己的初衷，若是背离初衷，不管取得怎样的成功，从本质而言都是异化。”
R博士仔细听着，“诺曼那样的功利主义者，居然会留下这么一句话，有些不太像是他的风格。”
慕景分享了部分事实，“不，留下这话恰恰是他功利性的表现。你大概不知道，其实很早之前，汉卡克家族已经是颗弃子了。”
一个人再怎么聪明，终究也有限度，特别是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更是了解甚少。尽管R博士本人被迫卷入权力争斗的旋涡，但他关注的主要都是与自身相关的事，顶多再悄悄加上一个莱安。脑容量有限，R博士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各大势力间的勾心斗角。
况且，这件事一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弃子？”乍然听到，R博士有些接受不能。
慕景一眼就看穿对方的情绪，“别说你接受不了，汉卡克那一大家子，只怕也没人能接受。发迹于冰原科考，单是‘新贵’两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沾沾自喜，觉得攀登权力巅峰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面对慕景的雷霆手段，惨遭清洗的汉卡克家族发现昔日盟友竟然个个唯恐避之不及时，美梦终于彻底破碎。
慕景亲自在鹰堡试探过，她半真半假试图从诺曼手中弄到一个核心层的位置，却遭到意料之外的拒绝。
就诺曼当时处境来看，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立场。
所以，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诺曼在那个时刻肯定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家族终于还是成了被舍弃的棋子，与311名被逐一替换、死的悄无声息的护卫队成员毫无区别的下场。
不，倒也不一定真的等到了那个时候。
不要忘了还有罗根，一个人要爬上民政部长的宝座，哪怕他的背景再怎么深厚，也是需要时间酝酿忽然筹谋的。
罗根弃军从政，大多数人以为是兄弟之间达成的协议，避免窝里斗。但如今想来，难道不是汉卡克家族开辟的一条后路？
只不过，后路也没能派上用场。
R博士听的直皱眉。他对冰原科考可谓一丝好感都没有，“恨”屋及乌，对于与之相关的一干新贵，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评价。
假如有可能，R博士是真心希望所有借着冰原科考噱头发达的人物一个不留，统统去给莱安陪葬。既然大家都参加了同一事件，凭什么只有莱安一人顶着“反人类”的罪名被处死？那可是一个大罪名，理应由众人分担。
但此刻听到汉卡克家族真实的下场，R博士并没有幸灾乐祸，只因他觉察出几分不对劲的味道。
慕景既然已经提到这一茬，当然不至于只说一个开头吊人胃口，她继续道，“汉卡克家族这些年四处调查，虽然他们行事严密，但做过的事必然留下痕迹，只要有心追查，都能找到端倪。”
“四处调查什么？”R博士有些迟钝的问了一声。
慕景扫他一眼，眼神分明是在问——你想不到？
“又是七号病毒？”R博士实在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评价此事。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起码在明面儿上七号病毒是绝对的禁物。但凡藏匿毒株者，枪毙一百次都绰绰有余。他本来以为自己在舒缓剂中添加七号病毒成分的做法已经算是罪无可赦，如今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在众多疯子之中实在有些不起眼。
“你亲手救治过互助会的异变者，对于一区十三座NoAh实验室采用的方法，你比我更清楚。”汉卡克家族暗地里的动作当然不止这一件，不过说了别的，对方也不见得清楚，于是慕景选了他最熟悉，也是最为铁证如山的一件。“即使护卫队只参与科考外围工作，但诺曼的的确确踏上了冰原的土地，他有机会接触到科考真相……”
R博士忍不住插言，“诺曼知道从冰原挖出了什么？”
“关于这一点，诺曼已死，如今已经无从证实。但我倾向于……他知道。就算不清楚全部真相，但应该也能推测出大致情况。”
R博士明白了，“所以，连诺曼都看出‘母本基因’与‘原始七号病毒’是同一件东西。”
“……”慕景默然几秒，她原本并不打算说穿这一点。但这个话题并不受控制，只要展开，R博士自己便能够想明白。
慕景只能尽可能把讨论的重点放在汉卡克身上，“诺曼接触不到军方的核心实验数据，所以他只能顺着‘七号病毒’这条思路去尝试。结果就是……弄出了一大批失败的异变者。”
关于这点，R博士的确了解的很清楚。尽管过程周折，但他最终还是拿到了一区NoAh实验室的相关数据。以他的专业眼光，当然能够看出这些非法实验室虽然用了七号病毒，但却走在歧途之上。
等等……R博士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极端危险。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认为使用七号病毒做人体实验是正确的道路？
R博士要笑不笑的扯了下嘴角，“一区实验的确失败，但谁又能说军方就是对的？”
慕景也不敢说这话，她尽可能就事论事，“至少包括诺曼在内的很多人是这么认为的。”
R博士知道对方是好心，但他也不能自欺欺人，“他们是认为原始病毒在我手上吧。”
也不能怪R博士迈不过这道坎，即便是慕景，也并非没有设想过原始病毒的下落。
她参与了破解莱安遗物的全过程，自然比外人了解更多的内情，所以不至于瞎想。可如果没有这些信息呢，偏偏又道听途说了原始病毒的存在，类似诺曼那样的，将怀疑的目光落在R博士身上，岂不是顺理成章？
凯撒在这时插言，“将军、博士，我又破解出一部分手札内容，应该是实验日志。请问要现在阅读吗？”
得到慕景点头允准，凯撒当即展开了数张电子页面。
日志并不连续，间隔时间也不相等，似乎经过专门挑选，留下了莱安认为的最重要的那些——
七号病毒实验日志·编号007025
8月2日
……如果这个罐子真的是史前人类留下的，我大概明白当初为什么要将它深埋冰原地下，七号病毒具有超强变异性，让人很难预料最终会演变出怎样可怕的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