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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五九八团黄景升副团长刚刚来电,该团特务排已经飞驰向城北容克冈军用机场!大概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赶到机场,支援工兵团作战!”

听着作战参谋的报告,看着眼前的作战沙盘,戴安澜师长瞪大了双眼,他霍然转身,瞪着那名作战参谋,放声叫道:“黄景升这是在干什么,他也是一个老兵了,他应该知道,就算我调派了其他部队支援城北机场,援军也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才能赶到。他的特务排只有几十号人,就算是赶到那里又有什么用,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传我的命令,告诉黄景升,他们的任务是死死守住鄂春克阵地,不让敌人攻克同古城外围正面阵地,其他的事情,不用他去理会,立刻把特务排给我拦回去!”

接到这个命令的黄景升,把传令兵叫到自己的面前,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骑上我的马,否则的话你就算是跑死了,也绝不可能追上雷震和他带的那批小兔崽子!”

传令兵骑着黄景升交给他的枣红色战马,沿着雷震他们走过的路全力飞驰,在道路的两侧,他看到了随手丢弃的水壶,看到了掉落在路边,甚至还被人从上面踩了一脚的长条形干粮袋,看到了特务排官兵惯用,平时连让别人摸一下都有些舍不得的美国进口单兵铲。就是在雷震他们飞奔而过的路上,到处都是被他们为了减轻负重,而丢弃到道路两侧的装备。

足足追了二十多分钟,传令兵才终于看到了特务排的背影。

听完黄景升和戴安澜的命令,雷震伸手甩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沉声道:“请你代我转告黄副团长和师长,敌人是从我们五九八团的眼皮子底下钻过去的,我们五九八团就有责任去支援容克冈机场。我们一个排是少,但是……说到羊入虎口,就算是死,我们也要用自己头上的角,从他们这头老虎的嘴里,撞它一颗牙齿下来!!!”

当听到传令兵从雷震那里带回来的话,黄景升笑了,他用力拍着战壕前面,已经被炮弹片打得千疮百孔的沙包,放声叫道:“说得好,把他说的话,全部如实向师部汇报,再发上我的一句话……谁是羊,谁是老虎,还他妈的说不定呢!”

听到雷震的回复,戴安澜却沉默了,看着面前代表了整个同古城战场的沙盘,在心里默默记算着战场上正在发生的一切,过了很久,戴安澜才低声道:“雷震,壮哉!谢晋元,惜哉!”

“你们是哪部分的?”

冲在最前面的雷震霍然止部,他“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而紧跟在雷震身后,已经跑得全身大汗淋漓,却依然没有散乱队型的特务排官兵,也在第一时间抢占了附近几个视野良好,又能得到足够防御的火力点。

就在雷震和特务排如临大敌的注视中,一百多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半人就连武器都不知道丢到哪里的中[***]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些人面对几十支只要雷震一声令下,半分钟内就可以把他们全部击毙的冲锋枪,面对特务排这样一支杀气腾腾的部队,看他们脸上露出来的表情,却好象是和亲娘走丢的孩子终于又看到了亲人,一百多个声音,更像是受过专门的编演般,异口同声的叫道:“对面的兄弟不要开枪,我们是工兵团的!”

看着这些脸上沾满了汗水和泥土,可能是因为跑得太急太猛,一次次摔倒所以膝盖部位和手掌都渗出丝丝鲜血,但是除了狼狈一点,粗气喘得急了一点之外,却几乎没有人受了什么重伤的工兵团军人,雷震的双瞳突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因为在这些工兵团军人刚才跑过来的路上,他赫然看到了一枝枪,一枝拉开枪栓就能射出子弹,本来应该在这片战场上帮助中[***]人保家卫国,现在却被人随手象垃圾一样丢到路边的枪!

雷震手中已经垂下来指向地面的冲锋枪,再次扬起,他瞪着眼前这一群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停下来就有大半人不由自主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喘着粗气,更像是被十几个大汉轮歼过般,全身还在微微发颤的工兵团军人,放声狂吼道:“告诉我,你们是不是从战场上逃跑了,你们是不是当了逃兵了?”

听着雷震的怒吼,那一群工兵团的军人全部都惊呆了。就是在他们面面相觑中,雷震犹如惊雷炸响的怒吼,继续狠狠轰进了他们的耳朵里:“说,你们是不是逃兵?!”

没有人能回答雷震的问题,也没有人敢迎视着雷震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焰的双眼。他们当然是逃兵!如果不是逃兵,为什么会丢弃自己的阵地,丢掉了自己的武器,慌不择路的跑向了五九八团驻守的鄂春克方向?

瞪着这群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工兵团军人,雷震伸手指着容克冈军用机场的方向,厉声喝道:“懦夫!我告诉你们,如果我是你们的长官,如果我是督战队,我早把你们这群把军人脸面丢光的懦夫全毙了!”

“就你不怕死,就你敢和敌人拼命,就你才是五尺高的汉子?”

面对雷震的怒斥,终于有人说话了,在那一群逃兵中间,有人梗着脖子,用带着哭意的声音,嘶叫道:“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跑到缅甸,不是为了丢人来的,我们也想和敌人拼命啊,可是敌人不知道咋的,就突然钻出来,兄弟们全被打乱了!我们都是老兵,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想活下去,最好的办法绝不是逃跑,而是和敌人去拼命,但是当兄弟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团长已经带头逃跑了!一看到团长跑了,副团长,营长都跟着跑了,我们这些大头兵,就算是想拼命,想反击,可是没有军官带领,新兵也跟着逃跑,最后就连老兵们也被卷在了里面,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少和我说废话!”

雷震伸手指着远方容克冈军用机场的方向,放声狂喝道:“我现在就是带领部队去支援那里,我相信还有更多的援军正在向那里集结,我们就是要从敌人手里,把你们丢掉的阵地重新抢回来!不怕死的,就握紧自己手里的枪,和我一起打回去!怕死的软蛋,就扒下自己身上的军装,自己想办法滚回家去吧!”

说完这些话,不再理会这些苍白的脸色中,突然又重新扬起一片血红的工兵团军人,雷震放声喝道:“特务排,加快行军!”

只用了五十五分钟,雷震就带着他的特务排,跑完了七千多米的山路,冲到了容克冈军用机场附近的一片山坡上。

团长带头逃跑,整个工兵团被敌人一次冲锋就打得溃不成军……雷震早已经从那些工兵团逃兵的嘴里,得到了情报,可是当他终于带队突进到容克冈军用机场,这样一个一个小时前,还驻守着整整一个团中[***]队的军事重地时,雷震真的呆住了。

因为,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场双方投入兵力,都达到一个团的交战,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而在容克冈军用机场上,扬起的已经是最刺目的太阳旗!看着那些在机场附近来回奔跑,重新修整战壕,已经做好迎击中[***]队反扑的曰本军人,雷震紧紧的捏住了自己的拳头,因为身为一名军人,他清楚的知道,没有半个小时以上的忙碌,曰本军队重新构建的防御网,绝对达不到这个程度!

一个团两千多号人,面对一千名摩托化部队外加一个中队骑兵的联手冲击,最多只支撑了半个小时,就把永克冈军用机场,一个如此重要的战略重地,拱手交给到了敌人的手里。

就算这个工兵团的人是两千根木头,是两千头猪,一千多号敌人想要在短短半个小时内,把他们全部驱赶出去或砍倒,也绝对不可能完成!

而就是在这样的战斗中,工兵团不但将阵地拱手让给了敌人,更有大约四百多人,成了曰本军队的俘虏。侧头看了一眼一路跟着他们,同样趴在小山坡上的工兵团士兵,雷震的心里突然又有了一种欣慰,至少这一批他半路截下来的逃兵,明明知道回来就要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还是一个不少的跟着他,重新回到了这里!

就像是刚才那个士兵说的那样,他们中间绝对不缺乏敢于和敌人拼命的勇士,但是面对主帅逃跑,整支军队没有了灵魂,面对所有人都抱头鼠窜这种潮流,他们就算是心有余也力不足,最终也能随波逐流罢了。

直到这个时候,雷震才真正对“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句话,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五九八团有了黄景升这种能够慷慨激昂,说出“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的”将领,就能在鄂春克阵地上,顶住曰本两个联队的反复攻击;而工兵团,就算是装备不够精良,训练不够严格,毕竟也是二百师的部队,但是有了李树正这样一个枪声一响,就带头逃跑的团长,他们面对一千多名敌军的突袭进攻,就连一个小时也支撑不住!

雷震望着容克冈军用机场上,那高高昂起的太阳旗,他慢慢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任务失败!我们……撤退!”

如果工兵团团长李树正,还带领部队在这里拼死抵抗,就算是猝不及防,凭借地利优势,他们至少也可以抵挡住敌人的几次冲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支人数只有几十的特务排,第一个赶来参战,就算是不能改变战场格局,却可以成为一针强心针,注入到每一个工兵团兄弟的身体里。

但是现在,工兵团这个主体已经没有了,他们这支强心针,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意义,就算是雷震真的不顾一切发起冲锋,也只能像戴安澜师长说的那样,顶多是羊入虎口,为占领容克冈军用机场的敌人,再多添上一笔小小的功劳罢了。

当雷震带着一身疲惫和任务失败的失落,返回五九八团防守的鄂春克阵地时,雷震再次惊诧了。

在早晨曰本空军和炮兵,对鄂春克阵地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不间断轰炸,按照常理来说,紧接下来的,必然就是陆军部队最强烈猛攻,可是从今天早晨开始,曰本军队突袭同古城北侧容克冈军用机场,从另外两个方向对着同古城外围发起猛攻,可是从炮击和轰炸过后,已经有几个小时了,曰本军队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同古城正面的鄂春克阵地发起攻击,就连搔扰姓质的佯攻都没有!

鄂春克阵地上,竟然陷入了一种自同古城保卫战开始以来,前所未有的奇异平静。

黄景升就站在阵地最前沿的一个战壕里,拿着一只望远镜,一直观望着河对岸的敌人,无论身边的警卫员如何劝说,也不肯离开这片随时可能遭遇敌人狙击的最前沿阵地。

听着身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黄景升头也没有转,只是把自己手中的望远镜,交到了雷震的手里。

沉默了半晌,黄景升突然问道:“雷震,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不错!”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的胆子大吗?”

正在通过望远镜观查敌人阵营的雷震,扭过头略略惊诧的望了一眼黄景升,道:“黄大哥你身为副团长,却喜欢充当敢死队队长的角色,总是要冲在第一线,就连团长和师长,都私下里提醒过你,在战场上身为阵地最高指挥官,千万不能太过于拼命。我想黄大哥你的胆子要小,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没有人胆大了吧?”

“是啊,”黄景升点头,轻叹道:“我一向认为自己的胆子够大,我五岁时就敢拿着两尺长的蛇把玩,并拿着它追着吓唬女孩。八岁的时候,我就能打得两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哭着跑回家向他们娘告状。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傻大胆,说白了就是那种缺心眼,根本不知道怕是什么东西的人。”

听着这些话,雷震不由笑了,看来他和这位黄景升大哥一样,都有一个称不上“优秀”,却绝对值得回忆的童年啊。

“可是……”

说到这里,黄景升略略一犹豫,但是他还是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今天我却突然怕了。怕得厉害,怕得要命!怕得就算是太阳一直照在我的身上,我还是觉得全身发冷,直到你站在我的身边,我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雷震默默的点了点头,事实上他能表现得这么镇定,还不是因为黄景升同样站在他的身边?

敌人明明在今天,已经对同古城外围阵地,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攻,但是却放过了鄂春克正面战场,就连他们每次发起冲锋前,都必然在前面打头阵,帮助士兵抵挡子弹的坦克和装甲车,都远远的停在河对岸。

而那些距离鄂春克阵地最近的曰本军队士兵,也许已经接到了什么命令,甚至可以好整以瑕的躲在树荫下面,脱掉了身上的军装,露出了他们并不算强壮的胸膛,有些人甚至干脆躺在草地上,用衣服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看他们的动作,似乎真的已经在一片阳光灿烂中,陷入了甜甜的沉睡。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这片在短短几天时间,承受了太多战火,吸融了太多鲜血与生命的土地,有了短暂而难能可贵的平静。

但是,迎着那不断吹拂而至的季风,感受着照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曰光,无论是黄景升还是雷震,心里扬起的,都是一股近乎毛骨悚然的寒意。

“雷震,你说那个叫竹内宽的狗屁中将师团长,接下来会怎么做?等待空军和炮兵准备好后,继续对我们第二道防线发起不间断攻击?干脆违反曰内瓦条约,向我们阵地发射毒气弹?组织信奉武士道的疯子,弄上一支数量超级庞大的敢死队,用人命把我们的阵地硬填平了?对了,不是昂山带领的‘缅甸读力义勇军’也加入了他们阵营吗,竹内宽会不会为了保存实力,先把昂山推到前面当炮灰……”

黄景升不停的说着,但是每说出一个想法,不等雷震回答,他就自己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构思,而雷震就站在他身边,不发一言的静静听着。黄景升就这样整整说了二十几分钟,摇头了二十几分钟,最后黄景升这样结束了自己的自问自答,“这些对我们都有用,但是似乎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一举击破我们的防线。”

“在地震来临前,动物都会有异状,经常在死亡线上挣扎,就算看不出危险的本质,但是我们的内心深处,仍然有一口钟在不停的狂敲,在提醒我们要小心行事。”雷震轻声道:“现在你我心里的警钟都在狂鸣,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太不正常,但是我们却想不到原因,当然更不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所以我们才会害怕。要知道最猛烈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夕,往往是最平静的。”

“雷震你说,如果那个竹内宽真的有什么杀手锏,我们能不能撑住?”

“撑不住也得撑!如果真的撑不住,我们五九八团就完了,二百师也完了,这次缅甸远征,也完了。也就是明白身上的担子,明白牵一动百的道理,黄大哥你才怕了。”

说完这些话,雷震和黄景升一起闭紧了嘴巴,他们再也没有交谈,就那样并肩,站在距离敌人最近的战壕里。一时间,在他们的身边,只剩下季风刮过山坡上的杂草和大树,带来的沙沙声,中间还掺杂着他们彼此呼吸的声,还有在他们胸膛里面,那两颗同样有力,同样炽热,更带着相同理想与意志的心脏,依然在痴痴的跳动。

在这个时候,雷震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两头牛,那两头面对饥饿的狼群,为了活下去,而彼此紧紧相依,把它们最锋利的猗角各自对外,又各自保护住对方致命要害的牛!

在这个时候,黄景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他的脸上扬起了同时包融了怀念、幸福与悲伤的奇异表情。

就是在一次不经意的扭头对望中,他们彼此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几可分金碎石的精光,更看到了浓浓的关怀与友情。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突然从两个人的心头同时扬起,也许是心有灵犀,他们的想法是如此的相同:“有这样的兄弟,真好!”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站在最前沿的战壕里,彼此慢慢从对方身上吸汲着温暖,不知道过了多久,雷震突然道:“对面敌人好象有动静了。”

“嗯,看起来他们终于要进攻了。”黄景升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一开始进攻,就是猛攻,就是激战,我心里却扬起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雷震远远望着从敌人军营里走出来,似乎正准备对鄂春克阵地发起进攻的步兵,微笑道:“那是因为只要他出招,我们就可以见招拆招,还可以针锋相对,总好过站在这里乱猜,自己吓唬自己!要知道,人吓人,可是能吓死人啊!”

手里拿着望远镜,一边观查敌情,一边点头微笑的黄景升,身体突然凝滞了,而他拿着望远镜的双手,更不能抑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雷震……”

黄景升把望远镜递给了雷震,就连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也开始颤抖起来。

当雷震把望远镜架在自己的眼前,终于看清楚那支人数不过几百人的部队时,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从曰本军营里走出来,准备进攻鄂春克阵地的“敌人”,充其量不过四百五十多人,他们以十一人为一班,排成了一支支横队。这些奇特的部队,除了班长手里拿的是一挺俗称“歪把子”的轻机枪之外,其他人手里拿的武器,不是步枪,赫然是一根根三尺多长的木棍!

“你不用分辨了,”站在雷震身后的鬼才终于开口插话了,在这个时候,这位擅长口技,能够将任何人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天才人物,声音中有的是说不出来的苦涩,“那些脸孔,有些我认得,他们都是工兵团的兄弟!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曰军奇袭容克冈军用机场时,没有来得及跟着李树正一起撤退,被曰军俘虏了。”

这些工兵团的军人,如何到了曰本军队的阵营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雷震的注视下,这些手里只拿着一根木棍,每个人的手臂,都被一根绳索,象串蚂昨一样紧紧缚成一串的中[***]人,竟然排成了横排,对着鄂春克阵地缓缓走过来。在他们的中间,有人稍稍流露出反抗的意味,手里平端着轻机枪的班长,抬起手中的轻机枪就是一梭子弹,当着所有人面,将反抗者打成了一个马蜂窝。

就是靠这种方法,在机枪和刺刀的威逼之下,四百多名中[***]人,走在了最前方。而在他们的身后,紧紧跟着的,就是曰本军队。

不知道是曰本军队“教导”的结果,还是这些中[***]人为了保住姓命,自发自觉的智慧释放,距离鄂春克阵地还有几百米,四百多个人就齐声高喊声来:“不要开枪,我们是自己人!不要开枪,我们是自己人……”

先是轰炸,再是奇袭容克冈军用飞机场,最后将俘虏的工兵团官兵押到前线,逼他们走在最前方……直到这个时候,雷震才知道,他们面对的,竟然是一个在战斗还没有开始前,就已经接连设计了几布棋路,一步步把他们逼向绝境的战略高手!

驱赶俘虏走在最前面,攻击敌人的阵地或城池,这种最残无人道的战术,曾经为中国打下一片大大疆土,势力扩张到蓝色多瑙河的成吉思汗部队,就经常使用。防守的军队,面对自己夕曰的战友甚至是家人,只要是心志稍稍动摇,无法做出反击,紧跟其后的蒙古军队就会势机占领阵地或城池。而如果将领不顾同胞死活,强行下令发起进攻,所属部队士气必然会落到最谷底。

而这种敌强我弱的防御战,拼的就是军队的士气与凝聚力,一旦这两样东西没有了,战争也可以说已经到了尾声。

只要看看黄景升那双瞪得大大的,却几乎找不到视线焦距眼睛,就可以明白,竹内宽的这一招已经狠狠命中了这位骁勇善战的指挥官软肋!雷震断然道:“鬼才,立刻通知特务排全员集合,接替最前沿防线。”

“是!”

鬼才调头要走,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拉住他的人是黄景升。紧紧拉住鬼才,黄景升直勾勾的盯着雷震,问道:“你想干什么?”

“那些工兵团的军人,在曰寇奇袭容克冈时,他们明明有一战之力,却举手投降,成为了敌人的俘虏,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资格再成为二百师的军人!现在他们明明知道往前走,也许能活命,却会把敌人进入阵地……”

黄景升打断了雷震的话,“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阵地绝不能失守!”雷震咬着牙道:“竹内宽的这记杀手锏,我雷震接了!”

“你怎么接?告诉我,你怎么接?”

黄景升突然用力揪住了雷震的衣襟,他一边用力晃动,一边放声狂叫道:“你听清楚了没有,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没有?那些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没有任何战斗力,对我们更没有任何敌意的人,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工兵团曾经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我们现在还能活着,就是因为面对敌人的轰炸和炮击,我们可以躲在工兵团兄弟建造的防御工事里啊!雷震,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热血男儿,我,我,我,我我看错你了!”

“我听清楚了,我也看清楚了!”

面对暴怒如狂的黄景升,雷震的声音,却突然得变得幽幽冷冷起来,“黄大哥你要搞清楚,他们是军人,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而不是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就转身带着敌人,向自己军队的阵地上爬!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民众,面对死亡的威胁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可以接受和原谅,但是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已经无异于是叛国!我就算是下令射杀,也只是处决叛国者罢了。”

“叛你妈个头!”

黄景升扬起右拳狠狠打到雷震的脸上,他这一拳直直把雷震打得倒退出五六步远,黄景升霍然拔出自己的配枪,指着雷震,放声叫道:“什么叫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已经无异于叛国,雷震,你告诉我,如果我用枪指着你的脑袋,要你去做一些平时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会不会去做?”

雷震伸手擦掉嘴角淌出来的血丝,一步步走到了黄景升的面前,然后伸手抓住黄景升手中的枪,把枪管直接挪到了自己的额头上,他直直盯着黄景升的双眼,沉声道:“小是小非随机应变,大是大非,宁死不屈!如果黄大哥非要阻止我射杀工兵团的战俘,那你就干脆一枪毙了我!”

迎着雷震那双深隧得几乎看不到尽底,却散发着一股大丈夫气概,当真是坦坦荡荡俯仰天下的眼睛,黄景升真的呆住了。

“雷震我知道你怕死,我也知道你是个英雄,可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怕死,是英雄吧?”

黄景升抛掉自己的手枪,他再次用力抓住了雷震,他抓的是那样的用力,用力得就好象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在水里抓到了一根可以救命的木头,他嘶声叫道:“你看一看,那不是四五个人,是四五百号人,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都有爹娘要去奉养啊。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即可以守住阵地,又能救他们一命?我知道如果放任他们带着曰本上走上阵地,可能我们二百师就会全军覆没,但是……”

“雷震,我求求你,救救这些兄弟吧!”

在放声狂吼中,黄景升这位从雷震一进入军营,就对他照顾有加的大哥,这位在战场上面对敌人,以副团长的身份却总是冲锋最前,当真称得上骁勇善战的军人、爷们,当着鬼才的面,当着站在前沿战壕里的所有军人面,竟然双膝一软,狠狠跪倒在雷震面前。他昂着自己的头,死死盯着雷震的眼睛,嘶声道:“我可以接受自己的部下和兄弟在战场上为国尽忠光荣战死,但是我真的无法接受,让自己的部下,去屠杀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的兄弟这样的事,雷震,你要明白,一万人是命,四五百人,也是命啊!”

“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雷震真的惊呆了,这可是他最尊敬的大哥,他雷震又有何德何能,能受得起黄景升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军人的跪拜大礼?雷震拼尽全力想要把黄景升拉起来,可是黄景升却伸手死死抱住了他的双膝,无论他如何用力,不要用说是把黄景升拉起来,就连自己想跪下去都无法做到。

就在这种情况下,黄景升的话,继续轰进了雷震的耳朵里:“雷震,我知道你抢着带领特务排,去防守第一次防线,是想把屠杀同袍兄弟的罪名,背到自己的身上。你是想替我这个大哥,做出最难的决定,甚至是替我这个大哥,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被万众唾骂啊!你的心意我全都知道,但是……雷震你这么聪明,平时无论有什么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想不透的难题,你总是能很快的找出解决的方法,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你总是让我觉得很值得依靠,今天你就不能再好好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让我们可以既守住阵地,又能抢回那批兄弟吗?雷震,我跪在你的面前,就是代那四五百个兄弟,代那四五个兄弟的家中父老,求你手下留情,留你救他们一命啊!!!”

听着黄景升用前所未有的声音和态度,在请求他救那些手里拿着木棍,正在向五九八团驻守阵地逼进的四百多人一命,如果可以的话,雷震真的想点头答应。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纵观人类历史文明的推进卷轴,不知道有多少名将曾经在战场上使用过这种惨无人道的攻坚战术,也不知道有多少名将,在面临这种战术时,因为一念之仁,败邦亡国!他雷震只是一个后生小子,又有什么方法,能够超越历代名将,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破解这样一个必杀死局?

“那些兄弟被曰本人用枪逼着,可是他们仍然想办法走得很慢,我看从河对岸走上阵地,还至少需要二十分钟,在这段时间我们一起群策群力,应该能找出办法。”

看着听到自己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的黄景升,雷震双手用力,把黄景升从地上拉了起来,就在黄景升嘴唇嚅动,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雷震的右手,已经斜斜砍到了黄景升的颈部。

伸手抱住身体软软倒在自己的怀里的黄景升大哥,雷震环视全场,放声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坚持对工兵团俘虏开枪的人,是我雷震,不是黄景升副团长!黄景升副团长不是没有想阻止我,但是却被我打晕了,带领特务排开枪的人,也是我雷震,将来上面是奖是罚,是杀是纵,全是我雷震担着,和黄景升副团长没有半点关系!”

把黄景升珍而重之的交付到警卫员的手里,雷震转头望着已经通过临时建成的浮桥,走到这片河岸上的工兵团官兵,雷震沉声道:“鬼才,立刻通知特务排,到这里集结!”

鬼才第一次在战场上,没有立刻执行雷震这位亦师亦友的上司命令,他低声道:“师父,大哥,排长,你要明白,这个命令一下,无论同古保卫战最终如何收场,也不管军事法庭如何判决,痛失亲人的家属不会原谅你,国人不会理解你,芸芸众口更会让你变成一个秦侩般应该遗臭万年受尽万众唾骂的人物。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值与不值,不是军人应该考虑的问题,我需要衡量的,是该与不该。至于后世公众会如何评价我雷震这个人,”雷震昂起了自己的头,他盯着天空中一缕随风而舞,带着说不出来的写意与逍遥的白云,轻声道:“虽然千万人,吾独矣!”

鬼才用最尊敬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轻轻吸着气道:“师父,你不会孤独,如果将来你注定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还有我这个徒弟陪着你!”

“我真的很庆兴,能成为您的徒弟,以前我跟您学的是兵法,是战略,可是在今天,您教会了我,如何去当一个真正的男人。谢谢了,师父,谢谢了,大哥,谢谢了,排长!”

说完这些话,鬼才对着雷震认认真真的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开了,他不能不快一点离开这里。

“我是搞怪的鬼才,我是整死人不偿命的鬼才,我是损人不利己的鬼才,我这样的人物……”鬼才挥手从自己的脸庞上带过,用最可能自然的动作,扫掉了眼角的一些东西,“我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流马尿呢?就算是真的有,也一定是眼睛里吹进沙子了。”

站在战壕里,望着那些在曰本人的枪口威逼下,越走越近的工兵团军人,特务排的官兵,已经可以隐隐听到他们绝望的哭叫,看清楚他们脸上一次次流出来,却连伸手去擦都不敢的泪痕。明明知道手里的只是一根没有任何意义的木棍,可是为了能多活几分钟,他们还必须要象举起步枪一样,把木棍斜斜举起。

看着他们排成一排,向前挺进的动作,当真是有着说不出来的滑稽,偏偏又带着说不出来的残酷。随着一点点向五九八团阵地靠拢,这些人的脚步也越来越慢,无论如何,他们毕竟是中[***]人,他们都清楚的明白,如果这样带着身后的曰本军人走上鄂春克阵地,将会对二百师带来如何不可逆转的后果。

看着那一个个被串在一起,脸上沾满了泪水和鼻涕,当真是说不出来的可怜的同袍,站在雷震身边的孙尚香,突然问道:“雷震,如果我也站在对面的队列里,你会不会想办法救我?”

听到这个问题的兔子,脱口道:“我会!”

孙尚香摇了摇头,她的双眼仍然盯着雷震的脸,锲而不舍的道:“雷震,告诉我你的选择,无论是什么答案,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行。”

雷震道:“我不知道!”

孙尚香的脸上,有点失望,也有几分淡淡的欢喜,已经把专注力都投放到那些越走越近的中[***]人和曰本军队身上的雷震,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析孙尚香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的用意。只有鬼才在一边,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对着孙尚香挑起了一根小拇指,在那里晃啊晃的,直到晃得孙尚香顺手抄起一枚没有拉开保险的防御型手榴弹,把它毫不留情的狠狠砸到了鬼才身上。看到鬼才痛得滋牙咧嘴,对她做出连连讨饶的动作,孙尚香才露出了一丝“算你小子识相”的表情。

就在孙尚香和鬼才的小动作中,那批工兵团被俘虏的军人,也慢慢走到了距离鄂春克前沿阵地,只有一百五十米的位置上,一步步计算着彼此的距离,雷震的右手,也缓缓的举起。

“记住,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得彻彻底底。”

在大山里孤独了生存了几年时间,用自己的双手和风霜雨雪去战斗,用自己的双手和野兽去搏杀,见惯了大自然适者生存法则的雷震,够狠!

“一旦我下令开枪,你们首先要攻击的目标,就是那四百多个把敌人引上阵地的俘虏,而不是在他们身后的曰本军人。曰本军人想逃跑,可以,但是那些俘虏,绝对不能放任一个冲上我们的阵地,也不能让他们再逃回曰本军队的营地!”

所有听到这个命令的特务排官兵,除了鬼才和罗三炮还能保持冷静之外,所有人的脸色当时都变了。虽然他们都明白,如果先是痛下杀手,再让这么一批人侥幸逃回军营,一旦他们群起抗议让流言传遍整个军营,无论是对雷震本人,黄景升,五九八团,还是二百师,都将会演化为致命的重创,但是对己方俘虏也下达格杀勿论不留一个活口的命令,雷震也的确是太狠一点!

“竹内宽,我必须要承认,你是一个玩心理的战略大师。你先用最密集的轰炸,宣示出你们今天必然要对鄂春克阵地发起最猛烈总攻。你已经成功调集我们所有注意,让我们的精神状态始终处于最紧张状态,却又故意玩了一手欲擒故纵,因为你清楚的知道,你越是平静,越是按兵不动,我们这些指挥官就会越紧张,当一个人紧张的时间过度,再面对是否射杀己方战俘,这种道德与军人天职相违背的难题时,很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判断,甚至会因此产生暂时的精神失控!”

盯着那批越逼越近的战俘,雷震在心中低声道:“你发现二百师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同仇敌恺的旺盛士气和意志力,你就想通过这个方法,打击我们的士气,弱化我们的抵抗意志。但是,赌上万众唾骂,你的这套计划,到此为止!”

“兄弟们,我不需要你们的原谅,就请你们,先走一步吧!”

雷震的心念转动,而他的右手也狠狠划下,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狂吼:“兄弟们,冲锋!”

雷震霍然转头,那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带着警卫排和一营二连,冲出阵地的人,不是刚才被他击晕的黄景升大哥又是谁?

黄景升手里拎着一支汤姆森冲锋枪,他一边撒腿迎着工兵团的俘虏飞奔,一边伸直了脖子,狂叫道:“趴下,趴下,快趴下,你们他妈的真的想死吗?!”

一群被曰本军队俘虏的工兵团官兵直到这个时候才如梦方醒,他们就象是被推倒的骨牌般,一连串的扑倒在地上,当敌我双方中间这条阻隔的屏蔽终于消失,双方几乎在同时,扣动了手中武器的扳机。

“还愣什么,火力支援组压制敌人机枪,其他人跟我上啊!”

在片刻的惊愕后,雷震第一个清醒过来,他拎着冲锋枪,第一个跳出了战壕,冲向了已经跑到工兵团俘虏身边,拔出匕首为他们割断绳索的黄景升,就在这一片混乱,一片弹雨纷飞中,雷震猛然听到了一个中国士兵伸直了脖子,拼尽全力喊出来的话:“小心,我们中间混着敌人……”

那个英勇的士兵,话没有喊完,一支匕首就从背后割断了他的气管。而几乎是在同时,已经冲到这些中[***]人身边,放下手中的冲锋枪,用力为他们割断身上绳索的黄景升,脸上的表情猛然凝滞了。

黄景升低下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小腹,就是在那里,就是一个他刚刚割断绳索,解放了对方双手的同胞,转手就把一柄匕首捅入了他的身体。鲜血顺着匕首上深深的血槽,迅速从黄景升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在扬扬洒洒中,滴落到了他们脚下这片不知道被炮弹炸翻了几次,已经彻底变成一片焦土的大地上。

“黄大哥!”

看着跪倒在地上,脸上扬起了一片苍白一片绝望的黄景升,雷震想放声哭嗥,雷震想嘶声狂吼,酸酸楚楚的感觉,一次次重重撞击着雷震的心脏,顶在他的喉咙上,让他只觉得呼吸困难,让他只觉得就连自己的心脏都被那柄刺刀给生生捅穿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身为一名训练有素,在战场上不断磨练出来的职业军人,雷震的眼泪根本没有办法从眼睛里流出来,因为他的身体清楚的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眼泪一流出来,雷震必死无疑!雷震想要愤怒想要疯狂,但是他的理智却顽强的占据着他的大脑,让他保持了一种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酷型都更为痛彻心扉的清醒!

雷震在这个时候,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黄景升。

“雷震,不要过来!”

但是黄景升的怒吼,却让雷震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杀黄景升的仇,黄景升自己来报!”

嘴里说着当真是前无古人,也许也后无来者的宣言,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小腹被人生生捅进去一柄匕首的黄景升,用自己的左手死死卡住了对方握住匕首的手,而他的右手一伸,直接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想杀我黄景升,你还差得远呢!”瞪着眼前这个被他掐住喉咙,转眼间已经闷得脸色发紫的敌人,黄景升怒叫道:“你怎么只捅我的小腹,这样怎么能捅死人?你应该直接对准我的胸膛刺,你够种就直接一刀刺穿老子的心脏啊!别人是敢死队的死士,你也是死士队的死士,怎么连杀人都不会?看看你这个鸟样,信不信老子一只手就能象捏小鸡一样,把你活活捏死?你下辈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玩你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去吧!咦,你身上还绑着炸药呢,你怎么不干脆先抱紧我,再直接引爆身上的炸药?”

说到这里,黄景升突然醒悟过来,他蛮力发作,猛的站了起来,先是狠狠把已经被他捏了个半死的曰本敢死队员甩到地上,又对准对方的小腹狠狠踏了一脚,在声震全场的惨叫声中,黄景升深深吸了一口气,狂喝道:“大家小心,小曰本的敢死队员身上绑了炸药,工兵团的兄弟,想活命的,就立刻合力制服混在你们中间的敌人!”

雷震瞪圆了眼睛,嘶叫道:“黄大哥,趴下,趴下,你他妈的快趴下啊!”

话音未落,就在雷震的眼前,一朵艳丽的血花,猛然在黄景升的胸膛上绽放,三八式步枪射出来的子弹,在贯进黄景升的胸膛后,生生射穿了他的身体,又从背后射出。看到这一幕,雷震猫起腰,拼尽全力向前飞奔。

“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威力并不大,只要没有打中内脏等要害,就很难一枪致命,最重要的是这一发子弹打穿了身体,连摘取弹头的手术都省了……”

雷震一边飞奔,一边这样在心里拼命的安慰着自己,可是跑着跑着,眼泪却终于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因为就是在他的眼前,三发轻机枪子弹,一起落到了黄景升的身上,炸起了一个品字型的血花。

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连中了四发子弹,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打碎的内脏,混合着鲜血不停的从伤口里流出来,黄景升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对抗的虚弱感和晕厥感,在瞬间就击中了自己。

在仰天摔倒的时候,黄景升心里的想法竟然是:“艹,三国演义里的猛将典韦,不是身中几十处刀伤枪伤,却依然屹立不倒,吓得张绣的手下,许久不敢靠近嘛,哥哥我怎么才中了四枪一刀,就站不住了呢?难道和典韦比,我竟然差了这么多?!”

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向下飞坠,黄景升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态,再摔这么一下子,那是铁定休想再重新睁开双眼了。

但是黄景升的身体,却没有直接摔到坚硬更不知道掺杂了多少炮弹片的地面上,而是落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在最后的时刻,雷震毕竟还是冲到了他的身边。

黄景升对雷震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胸膛上的枪伤,再指了指自己小腹上的刀伤。

雷震用力点,只有和黄景升亲如兄弟的他,才能用这么两个简单的动作,就读懂了黄景升想要说的话:“不要说我笨,在我中枪之前,挨的这一刀,已经足够要我这条老命了!”

那名敢死队员手里拿的,是一把刀背上带着锋利锯齿的刀,而他在把匕首刺入黄景升腹部的时候,更是手腕一扭,硬是用匕首在黄景升的小腹里,扭出了一记三百六十度旋转。

“你不是说没有既能保全工兵团的兄弟,又能保住阵地的方法吗?”

黄景升躺在雷震的怀里的,他的四光下巡视,看着在特务排、警卫排和其他部队火力支援下,已经割断了身上的绳索,向鄂春克阵地不断奔逃,越来越多人逃出生天的工兵团军人,黄景升的脸上缓缓扬起了一个如此骄傲,又是如此得意的笑容。他先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伸那些工兵团的军人,然后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我黄景升的命是命,那些兄弟的命,也是命!”

带着得意,带着骄傲,带着快乐,也带着遗憾,就在雷震的怀里,黄景升终于慢慢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看着他嘴角那缕微微上挑,扬起的无悔此生微笑,这样的死亡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个甜美而永远不用醒来的梦了吧?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人生如灯灭,那自然是一了百了,可是如果真的有阴曹地府,真的有九天诸神的话,他们面对黄景升这样一位舍生取义的英雄,应该也会对他拱手相敬吧?

紧紧抱着黄景升大哥的尸体,雷震的目光迅速从战场上扫过,没有掩体没有缓冲,再加上到处都有引燃身上炸药冲向中[***]人的曰本敢死队,只是短短几分钟的近距离交战,冲出战壕的五九八团官兵,包括特务排在内,就付出了超过一百五十人当场阵亡的代价,而那些冲向鄂春克阵地的工兵团俘虏,在惊慌失措之下,只知道抱头猛跑,往往成了曰本士兵的活动枪靶,能活着逃回中[***]队阵地的,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以阵亡的人数而论,已经接近这批工兵团俘虏的总体数量;以阵亡的军人质量而论,五九八团更是得不偿失,以阵亡了包括副团长黄景升在内的一百多名最精锐军人的代价,换回了一百多个面对敌人只知道举手投降,被敌人逼着在前面开路,也不知道宁为玉碎的俘虏。也就是因为这样,雷震才没有把近距离冲锋突击解救人质,列为解决此次事件的最佳方案。

但是黄景升却用自己的生命,悍卫了他的军人信条:我可以接受自己的部下和兄弟在战场上为国尽忠光荣战死,但是我真的无法接受,让自己的部下,去屠杀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的兄弟这样的事!

雷震和黄景升,一个务实而无情,一个具有兵之侠者的风范,两种不同的军人风格,两种不同的为人处事态度,到了战场上,注定他们会有矛盾,会有分歧,至于他们究竟谁做的更正确,就留待后人去评判吧!

抱着黄景升的尸体回到了鄂春克阵地,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一块干净的湿布,擦掉黄景升脸上的鲜血和泥污,在曰本军队的阵地中,就传来了一阵排炮轰击的闷响。

第一批二十几发炮弹落到了鄂春克阵地的防线上,可是却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铺天盖地的弹片和冲击波,有的只是沉闷的轰响,就在雷震下意识的侧耳倾听中,一股大蒜般刺鼻的味道,猛然传进了鼻端。

雷震的面色再变,他放声狂喝道:“小心,敌人发射的是毒气炮弹!”

还好,现在是三月底,缅甸已经进入了热代季风季节,吹拂而过的劲风,带走了毒气炮弹散发出来的散气,这些毒气炮弹,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雷震刚刚吁出了一口长气,他就听到了罗三炮的低呼:“艹他妹子的,这些小曰本今天是不是吃了大力丸了,刚刚发射了毒气炮弹,轰炸机又飞过来了!”

看着二十几架飞机和轰炸机组成的编队,在空中就像是一群看到猎物的秃鹰,对着五九八团阵地狠狠扑来,雷震心里明白,竹内宽这把被曰本军部誉为“妖刀村正”的进攻大师,在连番使用计谋,不断削弱五九八团的防御力量和斗志后,这一次以炮击和轰炸为主导的联合攻击,代表的就是敌人主力部队,正面强攻的开始!

不想承认也罢,愤怒也罢,带着隐隐的敬佩也罢,黄景升副团长的尸体,死体累累的五九八团,在一次冲锋中阵亡了九名队员,就连二班长和兔子都负伤的事实,都清楚的提醒着雷震……五九八团,绝对不可能再撑过今天曰军再加昂山缅甸读力义勇军的联手猛攻!

而一旦五九八团后撤,让出鄂春克阵地,再加上同古城北侧的容克冈军用机场失陷,这一切的一切,已经足够说明,二百师在同古城的外围阵地尽失,敌人即将兵临城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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