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丰眼睁睁地看着几位凶名可止小儿夜啼的将领,竟如同儿戏般,通过简单的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去呈送文书。
这该怎么说?
军前争胜负,石剪布相搏。智勇皆无用,天意定谁高。
五只右手同时伸出,犹如即将展开厮杀的战场,经过两轮的激烈较量,最终宁岩接过这个无关痛痒的任务。
这叫什么,众人皆剪我独布?
范成明事先声明,他在这场比试中没有任何的偏向,心中却难免有些好奇,转头向武俊江问道:“你的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武俊江轻轻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狄家的亲戚顺手帮我和梁五求了几个平安符。”将门人家的老手艺了。
言下之意,似乎是他能赢得这场游戏,全仗这些平安符的庇佑。而宁岩之所以落败,恐怕就是因为他在本地没有一门靠谱的亲戚吧。
范成明提醒道:“出征前,最好提前让你舅舅入营适应几日。”
武俊江迟疑道:“来那么早作甚?”这种时候应该多陪陪家人。
范成明抬起胳膊,指了指马厩方向,“那里天天爆米花,可不得适应适应吗!”
武俊江恍然大悟,“那的确得提前来。”
不多时宁岩回转,同众人通气,“吕将军去隔壁串门,找杜大将军说话了。”
武俊江搓搓手道:“饭点啊!”好在左骁卫的伙食也不差。
范成明倾身向前,挑眉道:“你们知道左武卫那些突厥俘虏是怎么栽的吗?”
段晓棠双手握着茶杯,“不是暴起伤人吗?”
范成明卖个关子,“你们猜伤的是谁?”
武俊江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哥?”
秦景摇了摇头,“不可能是范大将军。”
若突厥俘虏的目标是范成达,这事绝不会如此轻易被压下去。
段晓棠不满道:“别吊人胃口了。”
范成明从善如流,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是冯四。”
孙安丰疑惑道:“可我看他没受伤啊!”
范成明不屑道:“他当然不可能受伤了,头一天只管让方校尉等人传达命令,一点没露自己懂突厥话的事。”
随后身体左摇右摆地模仿起冯睿达的举动,“然后有事没事去那些突厥人眼前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范成明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时的场景,“那些俘虏都是些没见识的,哪知道他什么来历。手里有刀有马,心一横就要拖人下水,甚至当着冯四的面讨论怎么弄死他。”
老实人宁岩一眼就看出冯睿达的打算,“钓鱼!”故意将那些心怀不轨者暴露出来,就为了杀一儆百。
武俊江肯定道:“艺高人胆大。”
换右武卫一群“苟中苟”,身手差点的将领压根不会亲身上场,就算上场,里头也会穿好防身的盔甲,绝不会如此冒险。
哪像冯睿达,偏好行险刺激。
段晓棠想起当初李君璞曾说,冯睿达绝不会加入右武卫。
现在看来,他的确不适合。
右武卫的将官浪是浪,但没浪到他这份上。
此时,段晓棠其他几位小伙伴,也另有发展。
杜乔站在修葺一新的太平县城门外翘首以盼,这里只是绛州内一小县,城门出入的多是步行的平民,连牛车骡车都少,更何况成规模的马队。
杜乔站在避风处,询问高良平,“算算脚程,你家公子该到了!”
高良平被打发来提前来报信,同样伸长脖子往前看,心中忧虑孙无咎一行人的安危。
三州之地不太平,右武卫北上,可没有扫荡到太平县来。
只是孙无咎一行人皆是青壮,一般的土匪绝不可能不长眼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
恰在此时,远处一队骑士远行而来,过往的行人纷纷避让。
杜乔看为首几人要么裹披风,要么戴斗笠,面容看不大真切,转头问高良平,“是你家公子吗?”
高良平连连点头,“是,是他们。”可算放下心来了。
孙无咎骑马行到近前,翻身下马,解下兜帽,笑道:“长林!”
杜乔赶忙上前,将人揽到一旁的车架上,“在路上跑了这么些日子,快上车歇会。”
孙无咎往昔自诩弓马娴熟,真正日行数百里,才知晓其中的辛苦。
这会也不嫌弃杜乔的车架简陋,赶忙爬上去靠在车壁上休息,不顾形象,撒开两条腿放松。
车壁由普通的木板拼接而成,未经精细打磨,保留着木材的天然纹理和色泽,略显粗糙却散发着质朴的气息。好在拼接严丝合缝,还算稳固。
杜乔落后一步,吩咐杜墨送孙家护卫去预定的客舍休息。杜乔只在县衙占了一个偏院,安置不了这么多人。
将事情吩咐妥当后,杜乔这才上车,小心绕过孙无咎的地盘。
孙无咎嘴上没放过,“你怎么只有一辆驴车了?”
在长安好歹还有几匹马,为官一任,日子居然越过越差。
杜乔也不遮掩,“我有马,只是这车架买小了,只能套在驴身上。”
孙无咎情不自禁地笑出来,“你也有看错眼的时候。”
杜乔叹息一声,“不过附近州县的大部分马匹,都被搜罗起来,送去并州了。”
想起孙无咎的队伍里只有一辆马车,只放得下的简单的行囊,估计只是搭载食水和换洗衣物。问道:“你的行李呢?”
孙无咎歪着头道:“托给白家大哥了,过不了几日他也要从长安出发。”
白旻那一路携带辎重,再给他拉几车行李压根不算事。
杜乔打听细节,“你哪日出发,在路上如何?”
车厢内没有炭盆,孙无咎吐出一口白气,“初五出发,小女洗三之后。”
身体微微前倾,兴奋道:“我有女儿了,乳名蟠儿,出生时六斤七两。”
杜乔拱手道:“恭喜恭喜。”
孙无咎哪壶开了提哪壶,“你的终身大事何时定下来?”
杜乔直言不讳,“寸功未建,日后再说。”
孙无咎闻言,嘴角只剩玩味的笑容。掀开车窗,看着城中景象。比不得长安繁华,但在正月间,勉强算得上安宁。
孙无咎问道:“太平县现在有多少户口?”
杜乔叹息道:“不足三千户,比民乱之前整整少了一半。”
太平县原本是个中县,如今滑落得连个下县都不如。
孙无咎心中一紧,缓缓放下车窗,“生民艰难。”
转而问道:“为北征准备的粮草辎重,是否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