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面上恭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吕元正心里明白,她并非心甘情愿接受这一切,只是暂时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只能无奈咽下这口气。
长长地叹息一声,满是对现实的无奈与感慨,“总之,你自己想明白就好,万事,只能等回长安再做考量。”
他心里清楚,就算回了长安又能怎样呢?吴愔哪怕被废黜王位、贬为庶人,那也是皇帝的亲儿子,身份尊贵无比。
段晓棠又能对他做什么呢!顶多也就是拿几个落魄的天水赵氏子弟撒撒气。
以吕元正对段晓棠的了解,她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她向来信奉的是冤有头债有主,绝不会把气撒在无辜的小人物身上。
这般正直 “高尚” 的品格,在这无奈的现实条件下,竟也显得有些无力。
于是,在右武卫将官营帐附近的人,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吕元正竟然将段晓棠 “送” 了回来。
他俩先前被叫去帅帐议事,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段晓棠平日里不拘小节惯了,但吕元正却深谙上下尊卑之道。此刻,前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让旁人忍不住猜测。
武俊江心底琢磨,按道理正该是段晓棠意气风发的时候,她往常少有挂脸,帅帐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向来沉稳的吕元正表现得如此谨小慎微。
武俊江低声问身旁的靳华清:“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靳华清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先前听说长安的信使来了,段将军欢天喜地去取信。”
但如果是私事,不可能连两位大将军都被请去帅帐。
武俊江微微皱眉,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出征在外,最怕的就是后院着火。
靳华清乖顺道:“姑父,我去打听打听。”
武俊江挥一挥手,“去吧!”
段晓棠回到营帐,连外袍都顾不上脱,直接倒在木榻之上,眼睛怔愣地望这灰白色毡顶,心中思虑万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
于广富在帐外通报,“将军,秦将军和秦校尉来访。”
段晓棠挺起身体,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段晓棠被正式地请去帅帐议事,照理说接下来该向左厢军的将官宣导一番如今的最高指示。
沿途的人都察觉段晓棠心情不佳,所以只能请如今军中两个私交好的人来探探消息。
兄弟俩进门见段晓棠的面色已经和缓了些,但依旧没有往日生龙活虎的劲儿。
段晓棠的目光不同往些时候,第一时间锁定在卢照身上。
反倒将卢照看得心里发毛,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段晓棠难得语气吞吐,“我……你……”
她只是想问问,卢家落到今日地步,卢茂兵败身亡,甚至至今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这其中有吴杲一半的“功劳”。
卢照参军入南衙,为国伐突厥,是否真的心无芥蒂,是否真的忠君爱国……他心底到底作何打算。
只是两人的关系,实在不到谈论这等可能掉脑袋的问题份上。
段晓棠将心底的疑惑吞下,说道:“长安家中出了一点事。”
秦景急忙问道:“可是祝、林两位娘子安危有碍?”
段晓棠深吸一口,平息心中的愤怒,“姑且算有惊无险吧!”
秦景放下心来,卢照反而心生疑窦,“那到底是什么事?”
段晓棠咬咬牙,说道:“齐王,”想了想还是换了一种更准确的说法,“齐王全家都中毒了!”
卢照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紧接着变成另一种莫名的神色。竭尽全力地将心底的兴奋之情压下去,确认道:“当真?严不严重?”朝廷会不会又追封一个太子。
段晓棠略微放松肩膀,“齐王本人应当不大严重。”毕竟吴愔不是从小服用安神铅丹,但齐王府里的其他人,可就说不准了。
秦景不明所以,“何人下毒?”以他所见,不管权重与否,但位高的人起居饮食都极为小心,怎么会轻易中毒。
段晓棠低声道:“天水赵氏,你们知道吧?”
不待秦景开口,卢照抢先说道:“这不是齐王的妻族吗?”
两者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会做出下毒这种事。
段晓棠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说道:“天水赵氏有一张祖上传下来安神丹方子,最能让人安神静心,对小儿效果尤其好。
但其中一味药引子有毒,赵氏不知齐王府亦不知,日积月累下来,自然而然地就中毒了。”
医家中有一法门,名叫以毒攻毒。但赵氏安神丹显然没有达成“攻毒”的效果,反而成了一味毒药。
卢照问道:“中毒后会如何?”不知在期待什么,或许是希望看到吴愔的落魄。
段晓棠:“头晕乏力、神志昏沉、上吐下泻……儿童夭折率急剧攀升。”
卢照颦眉,“儿童?”吴愔是成年男子,怎么会提到儿童。
段晓棠:“皇孙身上先有了症状,而后才查到丹药的问题。”
卢照啧啧道:“那事情就大了!”牵连甚广啊!说不定会引发朝堂的一场大动荡。
秦景疑惑不解,“这和你家有何关系?”
以他对三人交际范围的了解,不大可能和吴愔产生关联。
段晓棠冷笑一声,“皇孙眼看着不行了,除了太医,齐王大索长安城中的民医。”
林婉婉恰好是一位大夫。
咬牙切齿道:“中途怕人不尽心,齐王还杀了好几个太医和大夫以作震慑!”
秦景惊讶道:“怎能如此!大夫治病救人,怎么能……”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表达内心的愤怒与震惊。
卢照冷酷道:“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他上次去长安就听闻,吴愔不堪造就。好在上头还有一个吴皓可做倚靠,谁能想到吴皓年纪轻轻地没了,留下的吴愔反而越发轻狂了。
早知道不如把他一起带走算了,免得留下来祸害人。
秦景担忧道:“此事与林娘子有何干系?”他也知道林婉婉的职业,大概率和祝明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