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就是这样望着在一片花海中的她,让他心动,让他那颗少年之心跃动。
而如今,他们两个,从当初的青梅竹马变成了夫妻,变成了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这样最亲近的人,在互相伤害了多年之后,走到了人生的分岔路口。
此情此景,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场景,陌生的,是心境。
这个世上,景致可以重现,心境,一旦改变,就再无法重建了。
曾泉望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难辨。
如果,可以回到当初,他还会和她结婚吗?还会和她这样互相伤害吗?还会这样,形同陌路吗?
不管怎么去想,当初,永远只是一个时间点,再也回不去。
雪花,继续在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越来越大。
曾泉走向她,走到她的身后。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梅花林里——”他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方希悠的嘴角,露出苦涩的神情。
那是他最美好的回忆吗?
“那是我第一次对女孩子有感觉,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有个人很美,比,比花还要美。”他说着,慢慢走向她。
“是吗?”她只是应付了一句,转过身,看着他。
“可是,我没有跟她说过,从来都没有。”他说。
“为什么不说呢?如果你说了,可能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方希悠说着,松开手,花芽就从她的手里掉下去,一下子被风吹走了。
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吹动着她的围巾。
“因为在我的心目中,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我,没有勇气跟她说。”他望着方希悠,道。
方希悠苦笑了下,道:“看来,我又破坏了你美好的初恋。真是,不好意思。”
“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问。
“抱歉,我对你这样的美好初恋没有兴趣了,我,再也,再也没有勇气给自己增加一个情敌了。等我们,等我们离婚了,你可以去找她,你们可以继续前缘。以现在的你,不管是什么女人,都是巴不得要嫁吧!”方希悠道。
曾泉双手插兜,抬头望着天空。
雪粒,依旧是雪粒,没有变成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冰的。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
真是,自作多情。
“对不起,刚才,我对你态度不好。”他看着她,转换了话题,道。
方希悠愣住了,道:“不用这么说,本来,是我的错,你怎么说都是应该的。”
“其实,仔细想想,这些年,你为我,为了我们家,也做了很多事,付出了很多。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你,我也很感谢你。”他说。
“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方希悠道。
“我也,我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不够好,对你,关心不够。不管我们是因为什么结婚,不管是为了迦因,还是为了我们两个家族,我们是夫妻,这是事实。身为一个男人,我们走到今天的地步,我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就算我当初不想和你结婚,就算我,我当初喜欢迦因,可我是你的丈夫,我应该对你负起责任。而我,失职了。”曾泉道。
方希悠的眼里,泪花闪闪。
如果,如果他早点能这么跟她说的话,如果他早点能这么说,他们何至于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对不起,希悠。如果,如果你,你觉得沈家楠,沈家楠对你更好,如果你觉得他是你想要的人,如果你觉得你们,你们在一起很开心,那,我们还是离婚吧!”曾泉道,说着,他顿了下。
他的心里,一点都没有以往那样的愤怒和怨恨,一点都没有对她的不满。
“阿——”方希悠低低叫了他一声。
可是,风太大,或者她的声音太轻,他根本没有听见。
他对她挤出一丝淡淡的笑,道:“祝你幸福,希悠!”
幸福?幸福——
泪水,从方希悠的眼里,涌了出来。
“我会和家里人解释清楚,你,不用说什么了。你和沈家楠的事,还是,不要说了。毕竟,毕竟不是什么,会让家里人高兴的事,还是,就不要说了吧!”曾泉道。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方希悠转过脸,却是再也没有办法看着他。
心,怎么那么痛?
“离婚协议,我已经,已经写好了,在桌上,你签字就可以了。至于,至于财产分割什么的,由你决定。你想要什么,都拿走——”他说道。
我想要你的心呢?也可以拿走吗?
可是,方希悠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那就这样吧!我,我去医院看看爸。”说完,曾泉转过身,走向了屋里。
方希悠闭上眼,泪水流了下来。
风,从她的耳畔吹过,雪粒,落在她的头发上。
可是,他们的婚姻,就在这风雪之中,吹散了。
曾泉穿上外套,看见了她放在沙发上的外衣,怔了下,还是拿起她的外衣,走出了屋子。
方希悠的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层重量。
她愣住了,睁开眼,朦胧之中,却是她熟悉的模样。
“天冷,别忘了穿衣服。”他说道。
她的嘴唇颤抖着,却是,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来。
什么,都说不出来。
曾泉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走开了。
方希悠的脚步,猛地朝前迈出两步,朝着他的方向,可是,第三步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她,失去了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唯一爱的人。
希悠,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没有了他,她的幸福,又在何处?
又在何处?
方希悠蹲下身,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么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为什么——
走到前院,曾泉对中年男人道:“把车钥匙给我。”
“先生——”男人问。
“等会儿夫人来了,就让司机送她回家。”曾泉说着,伸手从管家手里拿过车钥匙。
“是。”中年男人道。
曾泉走向了车库,按下车钥匙,一辆车便亮了灯,他走上车,发动了车子,开出了院子。
雪花,不停地飘向车玻璃。
他的双手,抓着方向盘,紧紧的。
从他学会开车开始,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抓方向盘的时刻。
他在紧张什么?在难过什么吗?
可是,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她做出了选择,她选择了对她好的人,这不就足够了吗?正如这么多年以来,他只希望她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而不是和他这样绑在一起无法幸福。
那么,现在不就好了吗?还有什么想来想去的呢?
不想了,曾泉,不该想了。
他不是也想要自由吗?他不是也想要有个人真心爱他这个人,而不是和他组成这种政治婚姻吗?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们离过婚,不止一次。他提出过一次,她也提出过一次。之前的两次,都是被各种各样的理由给劝了回来,唯一重要的理由,就是他的前途,他的未来,集团的未来。大家需要他和方希悠的这一场婚姻来维护整个集团稳定,他们的婚姻,就是这一场合作的压舱石。有太多人需要他们的婚姻了,而最不需要这一场婚姻的人,恰恰是他们两个人自己。
这样很好,很好,真的,解脱了!
一个急刹车,曾泉突然停住了车子,好在后面没有车跟上来,要不然真的就一下子撞上追尾了。
车子,停在路中间,就那么停着。
雪花,现在的雪,真的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飘飘洒洒包围着他的车子。
他的双手,抓着方向盘,他笑了。
是啊,他解脱了。真的,解脱了。
从今以后,他不用再为自己这么多年无法爱上方希悠而内疚,不用再为她的悲伤而自责,不用再为自己曾经的感情而莫名其妙——是的,他有点莫名其妙,对于自己怎么会喜欢她,而又忘记她——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曾经喜欢她,而后来又,不喜欢了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现实,他很清楚。
为了保住苏凡,保住那个无辜的人,保住那个重新点燃了他生命的苏凡,他必须和方希悠结婚,必须完成这一场政治联姻。毕竟,这是注定的事,他和方希悠的婚姻,这是命中注定的。不管迟早,他们必须结婚。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婚姻,会从产生之前就破灭了。
很好,这样很好。
他不在乎妻子给自己戴什么绿帽,那种事,有什么好在乎的?她有她的自由,他也有他的,何况,何况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彼此呵护的感情了,不是吗?
男人,对妻子的出轨产生愤怒,大抵两个缘由。第一,是为了面子,因为面子的缘故,不能允许妻子给自己戴绿帽。第二,就是太爱妻子了,爱到不可理解她的行为的地步,而这种爱,或许并不是女人想要的,更大程度只是占有的成分。
而他呢?他的面子需要她来维护吗?他,无所谓,真的,他和她,看起来是夫妻,可是,很早以前就是各自独立的个体了,除了两个人背后的两个家族需要他们维系之外,他们的小家庭,早就破裂了。他,不需要她来维护他的面子!
那么,就是太爱妻子吗?他,爱方希悠吗?以前,爱过,喜欢过,动心过,可后来——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在彼此伤害这么多年后,还爱吗?不爱了,早就,不爱了。
既然两个理由都不占,他还会愤怒吗?不会!
他闭上眼,双手抓着方向盘,车子,静静地停在路上。
周围的车子,从他身边开了过去,不明所以的。
雪,继续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