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相信盛帝醒来之后定能还他一个清白,也相信裕王皇弟能查清此事,因此并不曾有自杀的念头,而是要活着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时。
二月初十,随太子一同圈禁的太子妃此时已怀胎九月,因忧心太子动了胎气而提前生产,禁中照料多有不周,而太医多在宫中为昏迷的皇上诊治。
而一向沉稳的睿王爷早已看出他这个侄子裕王可不似他表面那么仁善,怕太子妃生产之时出现意外,因此联络了盛帝留给太子的羽卫。
这是一支类似暗卫的队伍,因太子仁善,盛帝为防太子遭人暗害,而秘密组建了羽卫,仅盛帝、太子和睿王知晓。
睿王找到了羽卫统领肖齐,商量如何用狸猫换太子之法换出小皇孙,最后派了殷正松前去潜入太子府,用死胎换出小皇孙。
殷正松是肖齐几个月前在一伙追杀他的江湖刺客手下救出来的,那伙刺客正在流放之路上截杀一刚正不阿的官宦家的妻女,殷正松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却反被追杀,肖齐正巧外出办事,见他为人正直义气而救下了他,又因见他相貌伟俊、功夫不错,所以慢慢将他引进羽卫,掉包皇孙一事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派他们之中轻功最好的殷正松前去,他处事谨慎冷静,还精通一些毒物药理,是此事的最佳人选。
太子妃临盆的那日夜晚,有一江湖闻名的女刺客殷三娘潜进了太子府,意图从这里潜入与太子府一墙之隔的时任户部尚书的贾伯道府中,怎奈触及了贾府中的支起的一张大网,触动了网上的铃响,引得贾府的侍卫蜂拥追杀,弄得临近的太子府也十分混乱,那女刺客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殷正松趁乱掉包了太子妃刚诞下不久,被产婆抱下去擦拭身上污迹的小皇孙。
他使了雪凝草根部磨成粉末制成的一种迷魂香,那些平常人中了迷药,产生了短暂的神智昏沉,便趁这时掉包走了小皇孙,留下了死胎。
后续事情便是太医院值班的太医急急忙忙赶来,但为时已晚,‘小皇孙’已经夭折了。
可是太子妃因在禁中,受了惊,加上忧心劳神,产后血崩,太医慌忙抢救,却也无力回天,这倒是睿王和羽卫都没想到的情况。
太子虽然神伤不已,但还未到自杀的地步,可当日夜里有一伙凶神恶煞的下人闯入了太子的寝殿,只冷笑着说要送太子上路,便用一根绳子勒死了太子,接着解下太子的腰带将太子悬在横梁之上,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此时虽然众说纷纭,甚至江湖上流传出一则小道消息,说是此事与刺客殷三娘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最终裕王只是按自杀之由给此事盖棺定论。
一夜之间,太子一家三口都失了性命。
太子死后被归属于太子的羽卫暂时归从了睿王府,化作睿王府的暗卫,暗中护持着小皇孙长大,保他平安。
宫中的太子之母贵妃卫氏得知太子一家的消息悲痛欲绝,绝食十日也随之而去。
太子一家的惨祸在朝中激起了千层波浪,朝臣之中多有微词,太子素来仁善,怎会行巫蛊之事,然而朝臣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悲剧就发生的如此之快,从巫蛊之祸发生到太子一家身死不过短短五日,若是太子能撑到查明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必然有昭雪之时。
此时众人的眼睛都盯着裕王,他也如坐针毡,更是‘拼命彻查’,可是还能怎么查呢,事情的由头就是他指使言官陷害呀,他当然早存了卸磨杀驴的打算,因此将此事定性为朝廷党派之争,将为首的几个言官统统下狱,不几日后便纷纷暴毙在天牢之中。
裕王犹不解恨,震怒之下彻查此间干系人等,牵连一干朝臣,杀头的杀头,充边的充边,朝臣们胆战心惊,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牵连进去落得个满门抄斩,没入贱籍。
楚幼仪家也是受此事牵连的一员。
乐闻死后,子嗣无踪,只剩女眷,成不了气候,裕王自然是不会动乐家以免百姓微词,但楚家因与乐家联姻,兼又身家富裕,裕王自然看着碍眼。
三年之后,事情缓和之时,已经登基为成帝的裕王寻个事由并由当时升任吏部侍郎的姜育衡会审此案,定了个贪污的罪名,查抄了楚家,楚家男子下狱,女眷没入贱籍,当时只有八岁的楚幼仪身家突然败落,从官宦小姐变成了贱籍女子,身份转换天差地别,从此开启了漂泊的生活。
也是从三年前起,八岁的楚幼仪再也没见过那个把自己比作青虫子细心安慰她的小男孩,当时的她可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见他一面。
楚父在狱中曾写了一封信,恨天道不公,狼子上位,曰:
‘天道无知,似失好生之德,人心难测,罔恤尽瘁之忠,府衙恶吏初闯吾府龇牙咆哮,犹如鬼卒,男女老少无不啼哭,乃吾生平所未经受者,吾为官以来,清介之声,宇内有名,家财万千乃祖宗勤奋厚积而累。可怜身名灰灭,骨肉星散,且虑会审之时,罗织锻炼,不可测也,人非石木,岂能堪此。人孰不贪生畏死,而今遭时如此,度来日绝无生路,乞望小女及拙荆能度过此厄,乃天之薄善矣’
此话传达成帝耳中自然没有好下场,连秋日行刑的时候都没等到,就提前‘自尽’在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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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陷在往事中,他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得一片天地,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竟然也是卑贱的宫女所生,好像是老天刻意嘲讽他一般,他虽将太子养在皇后膝下,但总忍不住的薄待他,转嫁自己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好像那样自己的心里便会好受一样。
太子冷峻的声音响起,质问道:“您从一开始就没带算让我的母妃抚养我,因此发现母妃怀子之时,便安排皇后娘娘‘有孕’,与我母妃同时生产,母妃诞下儿臣后便送到皇后娘娘处去,只对母妃说诞下的是个死胎,母妃开始疯的还没那么厉害,直到七年前见到了儿臣才明白过来一切不过是父皇的安排,她一弱女子在这宫中无力能争,因此便放任自己疯下去,疯到忘记了事实,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如今她病了,在这宫中苟延残喘,您可曾还记得宫中有过这么一个人,儿臣若不来便见不到母妃最后一面了,想来父皇是不会责怪儿臣的吧”
成帝怒道:“卑贱之人所生之子,果然还是卑贱,朕当初就不该让你这个孽畜生下来”
“若没有我这个成年的皇子,父皇的江山还能交给谁呢?”太子道:“父皇可知道这么多年您的子嗣为何稀薄?您一直怀疑是母后为了能巩固儿臣的地位,而害得后妃们不孕,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奈母后何,却也因此冷淡了母后十几年,可害您子嗣单薄的人并不是母后,而是您一直宠爱有加又心怀愧疚的宋贵妃”
宋贵妃低垂着头,眼眸中有一片雾气,接着抬起头对上皇上的眼睛,“事到如今,臣妾也没什么好瞒的,是臣妾的做的”她边说边落下滚珠般的泪水,“我恨皇后娘娘,当年我刚诞下华儿不久,她送了一碗红豆羹,里面却掺了藏红花,导致臣妾产后血崩,在鬼门关走了一遍才留下这条命,命虽保下了,可臣妾之后再也不能生产了,但臣妾不甘,不想让宫中后妃人人有子,而我却无法再育,同时也是为了报复皇后娘娘,所以在臣妾寝宫内点的香中混入了檀香,臣妾本就不能怀胎,因此此香对臣妾无害,时而邀请那些新入宫的后妃来臣妾宫中小坐,慢慢的伤了她们的根本,久而久之她们宫体内不易落胎,太医也诊断不出,只以为是体质之故,那些即便怀上胎的也因吸入了此香而造成了滑胎,令之不能顺利生产。
皇后是后宫之主,臣妾多番与皇上说情,请求惩治皇后,可您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臣妾知道皇后背靠士族权贵,您不好惩治,因此便逼您一逼,可皇后谨慎,臣妾无法做局成功,但好在虽无证据您也怀疑到了皇后头上,与皇后有了隔阂,也算是慰了我心”
成帝颤抖道:“若如你所说,后妃都不能生育,从五年前有二皇子诞生,接着三皇子诞生,又是怎么回事?”
“是臣妾见仅让皇上和皇后产生隔阂并未伤及皇后根本,反而因皇后膝下有着大皇子而无其他皇子的威胁,地位更加稳固,臣妾真是为她人做了嫁衣,因此五年前撤了那香,挑中地位低下的后妃让其有孕,以求日后能将皇子寄养在臣妾膝下”
秦榛在一旁听着感到一阵心惊,她曾几次进过宋贵妃的翊坤宫,若不是寻常毒物伤不到她,恐怕她也如同后宫嫔妃一般损了肌体,日后再不能怀胎了,真是好恶毒的心思啊。
难怪她见贵妃之时并没有觉得她如公主一般跋扈难缠,除了按跷也并没有刁难于她,果然也不是好相与的,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皇后诧异道:“什么红豆羹,本宫从没送过这样东西给你,休得信口胡诌冤枉本宫”
贵妃冷笑道:“臣妾都承认了,皇后娘娘还有什么不认的,装的好似第一次听到似的”
太子接口道:“母后不曾说谎,那碗红豆羹到底是谁送的,恐怕要父皇才清楚,儿臣也是最近才有所怀疑,公主皇妹与儿臣素来不合,儿臣怕贵妃对儿臣送进宫的容妃心怀不满,因此嘱咐了容妃远离翊坤宫,也求了母后护持容妃,容妃有孕后,在母后的长春宫居住,因此躲过了贵妃的暗害,顺利的诞下一子,父皇大悦,儿臣自然也得了不少好处,容妃因很少接触贵妃才得了一子,所以儿臣才会怀疑贵妃才是做下此事之人”
成帝自嘲般的笑笑,上天好似跟他看了一个玩笑,他今天所得的一切不过是因果循环,半晌道:“那碗红豆羹是朕送的,那羹本是朕送给另一后妃的,怎奈送羹的内监送错了宫,朕事后虽将那内监处死,但却不想让爱妃怨怪朕,因此随口说是从皇后那里拿来的,怎知你的怨气如此之大,竟害了朕的众多皇嗣,亏得朕因愧疚于你,拼命的宠爱华儿,想要弥补你所受之苦,真是枉费了朕的心意,你做下如此悖逆之事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成帝那时宫中还有一后妃怀孕,只不过那后妃的家族权势过大,因此成帝才不能让她有子,怎奈送错了汤羹,让爱妃不能再孕,而那另一个妃子虽躲过了一劫,却没有踏过生产这道鬼门关,母子俱损,一尸两命,时至今日成帝恐怕都忘了那位后妃的模样了。
“既然今日事情已经明了,也洗清了母后多年来受的怀疑,后续的事就由儿臣替父皇效劳吧”太子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两个前朝余孽的同伙还有谋害皇嗣的妖妃拿下,事情已经清楚明了,便也不用再审了,前太子既然是自缢而死,便赐你们两个三尺白绫,贵妃既是用毒谋害皇嗣,那便用鸩酒毒杀,父皇您看可好?”
虽是询问,可他并不在意成帝的意见,门外两个内监分别端着一个梨木盘子,一个盘子上有两束三尺白绫,另一个盘子上有一壶鸩酒,走到三人面前。
这时一直在殿后听着的嘉善公主冲进了殿内,冲过来打翻了鸩酒,又拔出发簪上的钗子,划断了白绫。
“太子皇兄,你的风头也出够了,是不是应该按我们说好的去做,为何又要害我母妃和云修?”公主道。
“不知皇妹是否是太健忘还是有些计穷智短,上次我们合作之时你可是害我不浅,怎么还想着本太子能为你除掉你的情敌,让你和宁云修能顺利的在一起?不过多亏了你的情报我才能发现他的身份,他虽不是睿王爷亲生,不是你的皇叔,可他却是你的表兄,你们依然是不能在一起的,我劝公主皇妹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看在你助我入宫的份上,我可以让你和贵妃死的轻松一点”
公主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与我合作事成之后,定要反咬我一口,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吗”
公主摔碎手上拿的簪子,一队士兵从殿内四方涌进,在大殿上与太子的人如楚汉相争一般互相对峙。